文 | 螺旋實驗室 安曉
編輯 | 堅果
今年第N次急沖沖闖進寫字樓電梯前，安冉沒有忘記在手機小程序上點一杯瑞幸，當熟悉的9.9元不見時，居然還有些不太習慣。
本以為是自己被大數據“殺熟”，可到工位上問了附近幾個同事，大家這才意識到不對，這段時間已經很少見到過9.9元的咖啡了。
從9.9元天天有，到每周一次，再到逐漸消失在點單APP里，像一次適應性測試，讓打工人的底線步步后退。
現在，安冉找到了替代品——同樣9.9元且不限杯數的庫迪咖啡，只是當“9.9咖啡逐漸消失”的討論漸成輿論風暴時，她仍舊覺得，失去了價格戰競品，庫迪的9.9元也只會是曇花一現而已。
下班時刷小紅書，安冉發現自己的心聲再一次被監控。大家討論起“瑞幸為什么開始偷偷漲價”，有人說“瑞幸吃了24億咖啡豆，肯定要結束價格戰”，有人勸“自己買咖啡機做咖啡吧。摩卡壺或者膠囊機先試試”，還有一條提醒相當醒目，是說“阿拉比卡咖啡豆價格本周漲至近50年來新高”。
根據ICE數據，截至12月23日，阿拉比卡咖啡豆對應的“美國C型咖啡”期貨價格，過去一年漲幅高達70%，是同期黃金漲幅的兩倍之多。咖啡期貨價格漲至47年來的峰值——348美分/磅，與此同時，全球的咖啡豆價格都開始上漲。
如果說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一只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后的美國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卷風，那么巴西的一粒咖啡豆，漲價幾美元，也能在兩周后的中國咖啡店掀起一場風波。
最后，安冉才知道大家都在美團、淘寶上囤團購券，“我一般去淘寶買，7.9～8.8一杯”，所以她不必再執念小程序上點單咖啡了，繼續堅守9.9才是正道，難題迎刃而解。
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團購券的價格也會慢慢、慢慢提價，直到不得不接受十幾塊錢一杯的常規價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像一場囚徒困境，是握手言和還是你追我趕？消費者為9.9而狂熱，咖啡店以9.9為誘餌，屢試不爽。
01 瑞幸庫迪激戰9塊9
過去幾年的時間，中國消費者內心對咖啡的預期價格下降，不多不少，正好就是9塊9。星巴克在中國市場努力打出的高端牌，瑞幸、庫迪輕輕松松破解，讓消費者知道“原來咖啡也可以這么便宜”，這場由庫迪、瑞幸領頭，席卷至中國大大小小咖啡店的價格競爭，還牽扯到了連鎖餐飲和零售領域。
但在長期的低價膠著之中，瑞幸和庫迪已經疲憊不堪。2024年第一季度，在經歷連續八個季度的持續盈利后，瑞幸咖啡再次出現虧損，整體經營虧損6510萬元人民幣。
瑞幸的首席財務官安靜把這一大轉變，主要歸因于持續開展的“9.9元咖啡”活動，該活動導致了瑞幸產品的平均售價降低。而今年前三季度，瑞幸歸母凈利潤同比下滑約18.1%。
現在，瑞幸咖啡的低價策略，已經默默收縮很久了。盡管瑞幸從未正面表示過提價意圖，但不可忽視的是，近兩年來，低價和極速擴張已使這家咖啡企業元氣受損。
去年2月，瑞幸咖啡9.9元的店慶券就已不再適用于所有現制咖啡類飲品。購買方式也從直接下單，變成添加客服領券才能享受9.9元優惠。
進入2025年，瑞幸的優惠力度進一步縮小。打開瑞幸小程序可以發現，原本首頁“每周9.9元”專區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午茶9.9起”。
瑞幸內部也對“9.9”一事越來越謹慎，據媒體報道，在12月一場內部交流會上，瑞幸咖啡聯合創始人、董事長兼CEO郭謹一表示，“9塊9能不能賣，取決于賣什么產品，在什么場景下賣，在什么成本結構下賣。合理的價格結構下面，有些產品是可以賣9塊9。”
原本在瑞幸測算的成本結構中，“咖啡豆為在3元多，加上牛奶，一杯拿鐵的成本就變成4-5元，房租、人工的成本都在不到2元。”所以9.9怎么都不虧，甚至還大有賺頭。
但瑞幸2020年造假，彼時說服資本市場公司能盈利的杯單價，是11元；一位瑞幸早期加盟商對媒體透露，2021 年他的門店均價是17-18 元；去年四季度，瑞幸尚能勉強維持盈利狀態的杯單價是13元。而庫迪的原料采購成本整體仍高于瑞幸。
這意味著，無論對瑞幸還是庫迪，9.9都是一個貼地飛行、很難掙錢的價格。庫迪咖啡內部負責招商的一位管理層也將其飲品的成本拆解為，原料5.7元、包材1.5元、人工1.9元，水電0.2元和房租1.8元房租，共計為11.1，該成本已經大于售價，且一線城市的單杯成本還會更高。為了讓加盟商配合價格戰，庫迪還會提供補貼支出，進一步攤薄它的利潤。
因此庫迪承諾了三種補貼，并延續至今：開多家店每杯補貼0.5元、貼著瑞幸開的店每杯補貼0.5元-1.5元不等，房租每杯補貼1-2.5元不等。綜合下來，每賣出一杯9塊9的咖啡，加盟商實收會在12塊5左右。
庫迪似乎沒打算全力向前。6月中旬，庫迪高管在公開聲明“價格戰打三年”的豪言之后，加了一句“不排除提前結束的可能”。
餐飲行業似乎正在放棄低價策略。今年下半年以來，餐飲行業已經開始反思價格戰所帶來的弊端。“我是明確反對價格戰的，事實上用價格戰的最后也會把自己‘卷死’，”呷哺集團創始人賀光啟公開表示，“因為企業沒有合理的利潤留存，還有什么能力繼續發展？”
星巴克中國董事長王靜瑛也對此對外聲稱，星巴克無意參與價格戰，而是專注于實現高質量、盈利、可持續的增長。
02 咖啡豆漲價影響幾何？
悄然提價的另一背景，是作為重要原材料的咖啡豆價格不斷攀升。
極端天氣下，巴西、南美等咖啡豆主要產區迎來大規模減產。Wind數據顯示，截至12月30日，美國ICE咖啡期貨年內累計漲幅約70%。侑咖生豆創始人蔣億博表示，行業預期年后咖啡豆還會迎來一波更高漲幅，“目前幾乎所有的大型烘焙廠都在囤貨，甚至把一些陳年老豆全都買空。”
對此，瑞幸們早已未雨綢繆，2024年11月，瑞幸與巴西出口投資促進局簽訂合作備忘錄。2025年至2029年這5年內，瑞幸咖啡將共計向巴西采購24萬噸咖啡豆，價值100億元。
不少從業者認為，當前執行低價咖啡戰略的主要連鎖品牌均有較高儲備，不會受到直接沖擊。包括瑞幸咖啡、庫迪咖啡、TIMS天好中國等品牌近期已對外表示，未受到咖啡豆漲價的影響。
截至2024年末，巴西豆收購價已經漲到了69元/公斤，比上半年的采購價接近翻倍。有業內人士表示，“巴西豆是最具性價比的，也是平價咖啡中應用最廣的。”但終端咖啡價格不會馬上有所反應。
對于有規模的連鎖品牌來說，咖啡豆作為單一原料在成本結構中占比還不夠高。起碼沒有高到撼動9.9元的價格底線。
但也有供應鏈相關人士表示，即便咖啡豆成本壓力增加，咖啡店也可能會通過多種手段壓制漲價，例如尋求其他拼配方案，或干脆降低豆子質量。“大多數品牌不愿意冒著失去消費者的風險貿然漲價。”畢竟過去兩年，價格戰不僅攪動咖啡行業的風云起伏，也使九塊九的定價深入人心。
9.9元是瑞幸、庫迪這類互聯網企業通過大量數據分析探索出的底線價格，基本等同于當前運營效率下的價格極限。“瑞幸的定價已經基本在這條線以上了。但未來入局快咖啡的任何一家企業，仍然要參考9.9元的價格模型。”
03 內卷仍在進行時
2024年底，瑞幸發布了針對加盟商的最新扶持政策：下調包含咖啡豆、椰漿、牛奶等在內的86款貨物的供貨價。針對仍然存在漲價預期的咖啡豆，瑞幸此次逆勢降價幅度達到16.8%。
由此似乎也能看出，雖然喊著“9.9不是唯一答案”，但瑞幸似乎并沒有放棄低價意圖。而瑞幸現在還不能完全放棄9.9元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庫迪。
自成立以來，庫迪緊貼瑞幸咖啡低門檻擴張，通過低價策略阻擊瑞幸，在快咖啡市場站穩了腳跟。
低價是庫迪能繼續留在桌上的重要底牌。過去一年，盡管被閉店、供應鏈危機、現金流危機等負面輿論包圍，但庫迪也沒有放棄價格戰的打算。
2024年4月，庫迪在安徽當涂縣和蕪湖綜保區的全球供應鏈基地宣告投產。同日，庫迪宣布現行門店補貼政策延長至2026年底。
2024年2月，在挑起價格戰一年后，庫迪宣布門店總數達到7000家；同年10月，在首店開業兩周年之際，庫迪實現了全球門店破萬。功勞或應歸于庫迪5月推出的便捷店型“COTTI Express”，僅需設置一個1.5米X0.75米的柜臺放置設備。
該店型的投資門檻僅3萬元，其中包含2萬元的品質保證金及1萬元的設備押金，退出可返還，同時設備也可租可買。相比之下，庫迪標準店的投資金額則要達到40萬元之多。
事實上，綜合過去一年消費行業的成功案例來看，其實低價并非咖啡品牌競爭的唯一法則。
比如產品及營銷方面，瑞幸在持續加大上新和聯名的力度。據統計，瑞幸2024年進行了36次聯名活動。尤其與爆款游戲《黑神話·悟空》的合作大獲成功，讓不少玩家感慨“漲價了依然要買瑞幸”。
去年三季度，瑞幸更加瘋狂地進行聯名營銷，以吸引更多消費者的注意，單季度營銷費用較去年同期有了53.2%的增長。而這些動作，給它帶來了近8000萬的月均客戶數，該數字同樣創下新高。
瑞幸的營銷攻勢也在被同行加緊效仿，2024年，瑞幸與茅臺共同推出醬香巧克力后，庫迪在門店賣起了茅臺系列酒；瑞幸推出冰茶系列后，庫迪也緊跟著上線了數款新奶茶。
除了營銷戰之外，線下的卡位戰也同樣在連鎖咖啡領域緊張上演。
結合之前的行業經驗，門店排布會成為消費者“選擇A而不是B”的最直觀原因，而據極海品牌監測數據顯示，庫迪截至2024年7月31日接近80%的門店與瑞幸距離不足500米。
尤其在去年，點位爭奪甚至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短短半年內，瑞幸新增了7754家門店——這約等于星巴克入華25年的門店總數，且數字持續增長，這些新店不僅開在下沉城市，更有意加密在一二線城市的寫字樓、校園、社區乃至街邊店，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提前占據庫迪及其他競爭對手的點位。
不過隨著瑞幸逐漸進入下沉區域，留給對手的空白市場可能也會會越來越少。2024年，瑞幸進入新疆、西藏市場，實現了對中國內陸省份的全覆蓋。
不過也有庫迪方面人士認為，庫迪在國內的擴張已接近天花板，但是在“出海這件事上，和瑞幸的起跑線是一樣的”。
為吸引中國加盟商在海外開店，庫迪甚至提出幫助有需求的加盟商轉介移民中介。可以預見的是，雙方將在更多的地區短兵相接。而關于9.9元咖啡的戰役，可能也還沒有到徹底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