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快刀財經 朱末
“你用的衛生巾，很可能是偷工減料的縮水品。”
近段時間，有博主在網上發起了#衛生巾測量活動#，竟然揭開了衛生巾品牌隱藏至深的“秘密”。網友們耐心整理了部分測量結果，涉及45個品牌、114款衛生巾，67.5%的外包裝標識長度與實際全長不符，棉芯長度與外包裝標識長度的差值參差不齊，且這種偏差普遍為負值，即實際長度短于標注長度。
如此比例，相當驚人，眾多消費者紛紛拿起自己購買的衛生巾進行測量，并拍照記錄。不拍不知道，一拍嚇一跳，大家的不滿情緒全面爆發，全國女性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迫于輿論壓力，涉嫌偷工減料的衛生巾品牌們不得不進行回應，但無一例外，它們均表示自家的產品符合國家標準，±4%是在合理誤差范圍內的。ABC的客服更是倨傲地表示：“如果覺得接受不了，可以不買。”
的確，國家標準范圍是上下浮動4%，結果這些不同品牌的衛生巾跟約好了似的，都在往-4%的數值靠攏，幾乎成了全行業的“現象級”問題。
這還不算，除了長度問題，一些宣傳尾翼加寬的衛生棉，加的只是兩邊的塑料邊邊，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加寬棉層，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糊弄，而是赤裸裸的欺騙。再扒下去，衛生巾的執行標準，居然跟外套窗簾是一樣的，從源頭上就輸了。
事實上，衛生巾這些年被曝出來的問題真不少——用黑心棉當衛生巾填充物，衛生巾密封度不夠存在蟲卵或蟲子，衛生巾背部膠水殘留，樁樁件件，都在刷新著底線。
猶記得，2021年，“散裝衛生巾”的話題等上熱搜，滿滿一大包100片的衛生巾，售價只要21.99元，算下來一片衛生巾只要2毛錢，“月經貧困”成為女性翻不過去的“大山”；今年“3.15”期間，“毒衛生巾”大行其道讓人觸目驚心，不少耳熟能詳的品牌，均被檢出可遷移性熒光增白劑，有致癌風險。
作為伴隨女性從青春期走到圍絕經期的貼身用品，衛生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這些年，衛生巾的價格肉眼可見的水漲船高，女性最起碼的人權和安全卻得不到保證，甚至每況愈下。
這背后，到底又是誰在推波助瀾？
01、國內衛生巾發展史，滲透率已接近100%
一個冷知識是，現代衛生巾的歷史其實是由男性書寫的。
1914年，美國造紙公司金佰利的兩位高管發現并引進了一種名為“纖維棉”的新材料，這種材料吸水性比棉花強五倍，卻只需要一半的價格，這種新材料在一戰期間，主要用于生產手術棉與繃帶。
戰后，受到意外啟發，金佰利在1921年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個拋棄式衛生巾品牌“高潔絲”。此外，誕生于1929年的衛生棉條，也是由一名美國男醫生為妻子發明的。
中國女性用上衛生巾遠在改革開放之后。雖然在1982年，中國動用外匯從日本引入了第一條衛生巾生產線，但當時的衛生巾實在是太貴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國內女性，還是習慣使用布條制成的月經帶。
直到90年代，衛生巾才開始在大城市流行開來。來自福建的商人許連捷押上全部身家，創立恒安國際與衛生巾品牌“安樂”，為了盡快打開市場，恒安實業花重金買下熱播港劇《八仙過海》的片中廣告，來推銷產品，廣告如同催化劑，那些隱蔽的需求得到了釋放。
與此同時，四大外資品牌——寶潔的護舒寶、花王的樂而雅、金佰利的高潔絲和尤妮佳的蘇菲，也相繼進入中國市場，憑借先進的技術和豐富的市場營銷經驗展開了猛烈的攻勢，取得了衛生巾領域的另外半壁江山；廣東景興的“ABC”牌衛生巾則繞開了一線城市，悄悄地占領了中小城市市場。
1990年的時候，我國衛生巾的銷量不過20億片。單到了世紀末，全國已經有一半的女性養成了用衛生巾的習慣，衛生巾銷量達到300億片。
到了2017年，衛生巾的滲透率已經接近100%，也就是說，幾乎每個適齡女性都在使用，年銷量更是達到1200億片，追上了發達國家的水平；2018年，國內衛生巾市場規模超過800億，十年間市場規模年復合增長率9.1%，消費量年復合增長率為5.6%。
作為絕對的剛需，衛生巾集大規模、高頻次與強消耗于一體，前（錢）景無限。論規模，一半人口都是衛生巾的潛在用戶；論頻次，女性每個月都在不受控制地流血，需要按月復購，且持續幾十年。
最重要的是，衛生巾的制造成本很低，原材料主要是膜、吸收體（無紡布、高分子樹脂、無塵紙、絨毛漿等），而且工藝也比較簡單。作為高毛利行業，衛生巾的平均毛利率可以達到45%，頭部品牌恒安國際的毛利率甚至能達到72.2%。
2019年，被稱為“衛生巾第一股”的重慶百亞的招股書顯示，包含原料、制造費用在內，一片衛生巾的成本價僅為0.19元，出廠的銷售單價在0.42元，然而終端的售價卻達到了1.4元，為出廠價3倍。
明明生產成本越來越低，到終端的衛生巾卻越賣越貴，且大有年年漲價的趨勢，讓人直呼“傷不起”。
02、越賣越貴的衛生巾，問題到底出在哪？
買衛生巾需要花多少錢？簡單來算筆賬。
將常用衛生巾按照價格劃分，低檔大都不到一元一片，中檔1～1.5元，高檔則在1.5元以上。如果按照平均每次5天月經期，一年12次月經，中國女性平均更換衛生巾的頻次約為4次/日計算，那么一個女性一年需要用掉240片衛生巾，從12歲初潮到50歲停經，需要用掉9120片。
再進一步，假設白天每4小時更換一片衛生巾，那么這位女性每天需要用4片日用衛生巾及1片夜用衛生巾。以日用衛生巾每片1元、夜用衛生巾每片2元計算，這名女性每天需花費6元，一次經期即為30元，一年就是360元。
如果一個女性一生中每次經期都精打細算選這檔價位的衛生巾，她的一生將為此花費1.37萬元，如果更換頻次更高，用材質更好一些的衛生巾和安心褲，那么花費將在5萬元以上。
而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在生活用品及服務方面，2019年的人均消費支出是1281元。具體到農村，這個數據是764元，生活在這個數據范疇的人，必然不敢從764塊里拿出四成去買衛生巾。
對于女性來說，化妝品、衣服不用每月都買，但是衛生巾月月都得用，但在商家眼中，衛生巾毫無特殊性可言，只不過是快消行業下的個護產品，跟牙膏、洗發水、沐浴露沒有任何區別，追求利潤最大化才是第一要務。
所以，在當下衛生巾的市場滲透率做到近100%的情況下，品牌之間的競爭尤其激烈，營銷就成了“必爭之地”。國產衛生巾品牌一直熱衷于通過聘請明星代言人來打開知名度，比如恒安集團旗下的“七度空間”衛生巾，不僅贊助多項綜藝，還簽約楊超越、鞠婧祎等作為代言人；自由點則先后簽約蔡卓妍（阿SA）、范冰冰、汪東城、張碧晨等成為其品牌代言人。
明星代言能夠起到的效果無法確定，但動輒上百上千萬的代言費卻實打實的拉高了衛生巾的成本。衛生巾行業普遍銷售費用高企，行業平均銷售費用占到銷售額的約23%，“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終為之買單的，還是廣大消費者。
除此以外，衛生巾的最終價格，還要經過經銷商的層層加價。以百亞股份為例，一片衛生巾出廠價為0.38元/片，每層經銷商加價20%～30%，終端售價就達到1.25元/片，為出廠價的3.3倍之多。
然而，默默承受一切的女性消費者，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背刺”。
03、衛生巾頻頻“翻車”，我們還能相信誰？
蒼蠅、活蟲、不明液體、黑心棉......這些年來，小小一片衛生巾釀成的“翻車事故”不在少數。
2021年6月，七度空間衛生巾因“針頭”事件引發輿論關注，七度空間承諾調查后并未出具調查結果；2022年12月，高潔絲被質疑衛生巾棉絨上有大量疑似是蟲卵的異物，高潔絲發布聲明，生產車間具有衛生防蟲設計，該環境內蟲子和蟲卵無法生存，并自行確認撤銷投訴；同年7月，“蘇菲衛生巾被曝有蟲子尸體”相關詞條登上熱搜。
大品牌尚且如此，更別說充斥其間的雜牌、假貨。2023年，重慶市巴南警方打掉了一個衛生巾制假售假團伙，涉案金額 2700余萬元，里面使用的黑心棉多是用下腳料打漿而成，無量廠商還會回收“絨毛漿”用以制作衛生巾，這種回收的原料里摻雜著不少垃圾，甚至含有超標的塑化劑、甲苯等有毒有害物質，菌落數更是多到無法統計。
再到近期衛生巾尺寸的“偷工減料”，讓基本權利被一次次肆意的女性，憤怒值達到了巔峰。除了零星幾個本身就很短的護墊和老款衛生巾合格，大部分衛生巾標長與實際測量棉長缺尺10mm～20mm，最多缺尺達50mm以上，要是僅計算能吸收液態物質的內吸收層，長度差距則更為顯著。
讓人憋悶的是，“國家標準”竟然成了衛生巾長度問題最好的遮羞布。目前我國關于衛生巾有2個國標：一個是《一次性使用衛生用品衛生標準》的GB15979，還有一個是專門針對衛生巾產品標準的GB/T 8939，其中指出衛生巾的標長是“全長”，并且允許有4%的偏差。
需要注意的是，這個全長是是包含無紡布的部分在內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4%的誤差是正常，哪怕無紡布花邊占了一大半的面積，哪怕夜用衛生巾的棉芯只能達到日用長度，也都合法合規。
從標準的制定，到企業的生產，再到經銷商們的銷售，品牌們左摳右摳，掙得盆滿缽滿，經銷商們牢牢把控著定價，左右著市場的風向。從頭到尾，唯獨沒有女性消費者的話語權。
最諷刺的是，衛生巾品牌們還在不遺余力地鼓吹“技術升級”，而這種升級更多體現在改變包裝樣式上，更香的味道，更可愛的印花，甚至連“方便丟棄”都成了最新專利技術，還能順理成章地漲波價。
至于女性消費者喊了很多年的側漏、悶熱、背膠等一系列問題，則被刻意忽略。漫天營銷之下，愣是沒有一個衛生巾廠商敢承諾：“咱家產品絕對夠長”。
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行業的退步？
參考資料：
1.豹變《一片衛生巾的升值之路》
2.虎嗅APP《衛生巾為什么那么貴？》
3.IC實驗室《月經貧困的根源：生產成本越來越低，衛生巾反倒越來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