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鏡象娛樂 梁嘉烈
近日,《雪迷宮》臨近大結局,生活流懸疑與緝毒題材為東北懸疑吹來了一陣新風,但在嘗試過東北懸疑這一擁擠的熱門賽道后,導演呂行未來的視角或將轉至古裝懸疑或南方懸疑上。無獨有偶,據爆料,《漫長的季節》導演辛爽將執導懸疑劇《近海新生》,該劇同樣為南方懸疑。
網上,關于北方懸疑與南方的懸疑的探討一直未停歇,進入網劇時代后,北方懸疑起步相對更早,扛把子一直都為東北懸疑,南方懸疑起步稍晚,發展前中期雖取景地多集中于重慶,但未能如東北懸疑一般自成一派。從當下及未來一段時間懸疑市場的大環境來看,南方懸疑頗有后來居上之意。
這是東北懸疑難以突破同質化困局后市場的求變之舉,不過近一兩年南方懸疑也開始陷入相同的困境之中,如果說傷痕敘事是東北懸疑身上最顯著的標簽,那家庭創傷便是南方懸疑最為忠愛的母題。地理環境的變遷固然能帶來影像風格的突破與敘事上的新可能,但最終一切仍要回到故事上來。
東北懸疑從寬門變窄門
過去幾年,北方懸疑能與南方懸疑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幾乎是憑借著東北懸疑的一己之力,《無證之罪》《漫長的季節》《膽小鬼》《黑土無言》等懸疑劇背景都為東北,東北可謂國產懸疑劇的半個“繆斯女神”。其中,《無證之罪》的誕生是懸疑網劇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是東北懸疑走上網劇舞臺的開始。
不過,改編自紫金陳長篇小說的《無證之罪》,原著背景設定在南方城市杭州,關于為何將背景改換到東北,制片人齊康如此表示:“積雪沉冰和蘇式建筑讓荒蠻中不失秩序性、國企工廠和巴洛克式街區讓落寞間不失華貴氣、老式塔樓和教堂廟宇讓世俗間不失宗教感,我想這樣一個富有層次感的城市,能給故事提供一個富饒的生長空間。”
簡單來說便是地域的生動性,即東北在歷史中沉淀的厚重故事感、凜冽肅殺的自然環境與懸疑犯罪題材有著極高的適配度,也為懸疑劇帶來了獨特的藝術特色。同時,時代進程留在東北這片土地上的烙印,以及大時代浪潮與微觀個體命運之間的辯證思考,都為東北懸疑劇打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
時代進程留在東北這片土地上的烙印,影響了東北文學的發展,也進而塑造了如今東北懸疑劇在熒屏上的模樣。“東北文藝復興三杰”雙雪濤、鄭執、班宇的小說創作多圍繞國企改制與下崗潮展開,近幾年,鄭執的《生吞》、雙雪濤的《平原上的摩西》等作品相繼被改編,而班宇則擔任了《漫長的季節》的文學策劃。
但地理環境上的重復性與極致的類型化走向審美疲勞只是時間問題,于是近兩年東北懸疑開始轉彎,而改變在《漫長的季節》和《雪迷宮》等劇集身上有著明顯體現。《漫長的季節》中大規模使用的明亮系色調,《雪迷宮》的生活化懸疑氣質,以及兩部劇中皆有的幽默元素,都在與過往東北懸疑壓抑沉重的風格切割,通過捕捉東北更煙火氣的一面實現差異化。
不過,在敘事上多數東北懸疑劇卻始終難以脫離“東北傷痕文學”的共性,《漫長的季節》《膽小鬼》《平原上的摩西》等劇集都聚焦于國企改制與下崗潮的時代大背景。在這一擁擠的賽道,《漫長的季節》以虛構的真實時代感在國產懸疑劇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標桿之作的誕生再度加速了這個賽道從寬門走向窄門的速度。
如今,外界開始期待在文娛領域東北能實現真正的文藝復興,但何為真正的文藝復興,人們看法不一,在北京大學歷史學博士何必看來:“也許一代東北人四散在各地了,但是骨子里的文化基因還保留著。新一代東北人能在不同的地方尋找到空間,把祖輩闖關東、在黑土地上奮斗的精氣神找回來。”只是基于此誕生的東北文學未必適合懸疑劇的改編。
在東北懸疑尚未找到破局之道時,北方懸疑開始出走東北,西北與華北等逐漸成為北方懸疑的新土壤,如以寧夏為背景的《風中的火焰》、以北京為背景的《樹影迷宮》、背景皆為西北小城的《沙塵暴》《隱身的名字》等。北方懸疑轉身尋找新的可能性,與此同時南方懸疑也在經歷相同的轉變。
南方懸疑的“傷痕文學”
從懸疑網劇崛起開始,南方懸疑也一直在地域的生動性上追尋“另類的東北感”,而最終在地域特色上與東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重慶,迷霧劇場多部劇集如《致命愿望》《在劫難逃》《非常目擊》等都于重慶取景。如果說東北的皚皚白雪帶來的是凜冽肅殺感,那籠罩在山城迷霧中的便是潮濕詭譎感,可以說,東北與重慶都頗有幾分“先天懸疑圣體”之意。
在《少年的你》導演曾國祥看來:“重慶起起伏伏的地形非常有助于電影氛圍營造,這里有很多大型立交橋、高樓,也有小巷子,就像個迷宮,把人物放在這里,就有一種逃不出這個地方的感覺。”對劇集而言同樣如此,城市的立體縱深感,以及超現實氣息與市井煙火味的融合,讓重慶成為了一個龐大而神秘的敘事載體。
懸疑題材重新發力后,“東北懸疑扎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成為外界熱議話題,但過去幾年高分佳作《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等都為南方背景的懸疑劇。只是對比之下,南方懸疑劇身上普遍缺少東北懸疑劇中鮮明的時代印記,因而也未在敘事上形成獨特的地域色彩,比如外界調侃重慶是國內影視界的“哥譚市”,但“重慶懸疑”卻未能自成一派。
只是,南方懸疑也與東北懸疑一樣,面臨著同質化的痛點,近一兩年南方懸疑可謂一頭扎進了家庭題材中,《消失的孩子》《八角亭謎霧》《江照黎明》《回來的女兒》等都指向對中國式復雜家庭關系的審視與剖析,并在此基礎上延伸至多元時代與社會議題,如《回來的女兒》通過群像塑造呈現改革開放這一時代大浪潮對個體命運的影響。
南方懸疑劇偏愛家庭題材有諸多因素,首先,這與當年《隱秘的角落》的爆火脫不開關系;其次,“懸疑+”成為懸疑題材的新破局思路,且社會派懸疑逐漸成為主流后,“懸疑+家庭”相比“懸疑+都市”“懸疑+愛情”等組合更易觸發社會共鳴。只是就如同“東北傷痕文學”在重復中失去了大半市場新鮮感,南方懸疑偏愛的家庭創傷母題也逐漸失色。
于是,北方懸疑出走東北,而南方懸疑出走重慶,踏出舒適區成為了南北懸疑的共同選擇。今年,《微暗之火》于江西婺源取景,江南小鎮略帶封閉感的鄉土社會,為南方懸疑帶來了新的地域生動性,《看不見影子的少年》于福建延平取景,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南方最大的貯木場大洲貯木場。
從城市風格來看,延平與重慶有著相似的山城地形,《看不見影子的少年》最初也考慮過重慶,但最終制作組選擇了延平。原因一者在于延平的部分取景地更具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年代感,更適配于故事的呈現與氛圍的營造,二者在于延平在懸疑劇中的出場率較低,畫面與場景對觀眾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
此外,如今“海邊故事”也在成為南方懸疑的新派系,如周冬雨主演的《海邊的秘密》,以及據爆料辛爽將執導的懸疑新作《近海新生》,其中《海邊的秘密》取景地為海口。從早期南方懸疑劇扎堆重慶拍攝,到《微暗之火》《看不見影子的少年》《海邊的秘密》開辟新土壤,南方懸疑一路南行。
地理環境變遷下的破局之路
2017年開始,《無證之罪》與《白夜追兇》拉開了懸疑劇精品化的序幕,北方懸疑最先嶄露頭角,隨后《隱秘的角落》與《沉默的真相》成為新的爆款,南方懸疑迅速起勢。如今,從一眾視頻平臺的待播懸疑劇來看,東北懸疑熱潮降溫,但如《棋士》《海邊的秘密》《盲目》等視角明確鎖定南方城市的懸疑劇持續增多,懸疑劇整體呈現南移趨勢。
回頭來看,地理因素、文化因素等共同決定了南北懸疑劇在氣質與議題表達上的差異化,當然,起步時間相差不多的二者也不乏共性。對懸疑劇這一剛需持續性的差異化特色的劇種來說,一路向南帶來的地理環境變遷是否能進一步放大差異化競爭優勢,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今年,“東南亞影像風格”的《邊水往事》被外界廣泛探討,從劇中風格化的鏡頭語言與獨特的三邊坡美學都可以看出,地理環境的變化帶來了新的視聽體驗,也拓展了內容表達的可能性。
但在任何細分垂類,經歷過一兩部爆款后,地理上的生動性在觀眾群體中的保鮮期都會變短,后來者成功復制的難度也會越來越高,《漫長的季節》能在漸趨飽和的東北懸疑賽道脫穎而出只是孤例。因此,對南北懸疑來說,伴隨著地理環境變遷的還有持續創新,所謂創新既體現在尺度的突破上,也體現在懸疑劇類型與設定的求新上。
在尺度的突破上,開年至今外界感受最明顯的大概率是《新生》與《邊水往事》兩部劇集,主角費可與沈星皆游走于善惡之間,皆非傳統主角模板,此外,兩部劇的核心賣點之一都是“全員惡人”。對今年的懸疑市場來說,尺度便是引爆熱度的最佳利器,這從電影市場《周處除三害》《默殺》的突圍也可以清晰看出。
類型與設定上的創新,我們可以從諸多待播新劇中窺探一二。《海邊的秘密》官宣演員陣容時,就在強調劇中雙胞胎姐妹的復仇與替代這一“雙生懸疑”設定;《隱身的名字》身上標著“全女懸疑劇”的標簽;《低智商犯罪》的定位是當下市場中仍有待進一步探索的喜劇懸疑題材。可以說,對如今的懸疑劇而言,沒有兩把刷子真不敢在市場露頭。
但地理環境的變遷與多維度的創新卻并非萬能解藥,2024年開年至今豆瓣已出分的懸疑劇集達到28部,但評分7分及以上的僅有7部,8分以上的僅有《唐朝詭事錄之西行》,2023年全年7分及以上的懸疑劇為10部,8分以上的有《漫長的季節》《塵封十三載》《繁城之下》《蓮花樓》。今年古裝懸疑勢頭依然猛烈,但南北懸疑都傾注了諸多心力的社會派懸疑表現相對萎靡。
過去幾年,懸疑劇一直走在創新之路上,除了題材類型的融合疊加,制作水準向電影看齊、內容體量上的短劇化、敘事手法上運用非線性敘事及多層敘事結構等都是南北懸疑劇在創新之路上所做的共同努力。但卷地理環境、卷尺度、卷垂直類型與細節設定只能錦上添花,最終還是要落到卷故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