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豹變 高宇哲

編輯 | 劉楊

最近，位于北京繁華地段的一家知名連鎖健身中心“加州健身”，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關門大吉。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打亂了數百名會員的健身計劃，更讓他們預付的高昂會費化為烏有。

事實上，類似的情況并非個例。近年來，大型連鎖健身房、瑜伽、普拉提品牌頻頻爆出經營危機。去年，在瑜伽旺季到來之前，老牌連鎖機構梵音瑜伽就因背負巨額債務宣布停業整頓；昔日風光無限的明星健身房“一兆韋德”，也因欠薪關店、老板失聯，導致會員們不得不走上維權之路。進入新的一年，Space健身、卡莫瑜伽相繼宣布停止經營。

健身房閉店潮背后，有數不清的消費者面臨艱難的維權，大多無望而歸；健身從業者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傳統的預付制消費模式因此受到了廣泛的質疑，消費者變得不再輕易為預付制服務買單。

在這樣一個不穩定性和信任度低下的行業中，一些新的商業模式正在悄然興起——自由教練、按次付費、社區健身等形式正逐漸受到人們的青睞。然而，在這些新嘗試的背后，健身行業能走出目前的陣痛期嗎？

01 “跑路”的明星健身房

近幾個月來，健身行業的持續低迷導致多家知名品牌相繼停業，其中位于北京朝陽區六里屯街道炫特嘉園的“加州健身”門店也在9月初突然宣布關閉。門店大門上貼出的公告稱，由于經營困難，他們正在積極與其他健身房協商轉店事宜，并承諾絕不跑路。

然而，據微博用戶“沒藥花園案件”爆料，會員們在察覺到該店疑似“跑路”后立即報警。盡管聯系到了該店法人萬某并得到他會前來解釋的答復，但他最終并未現身，也拒絕接聽后續的電話。

在健身房管理層失聯的情況下，會員們開始自發組織維權。“沒藥花園案件”提到，截止至9月4日凌晨1點，維權群內的會員已繳納的費用總額可能達到了57萬元人民幣。

在一個近百人的維權群中，老會員劉越告訴《豹變》，自己和老公都是該門店的會員，因為去年夏天報過游泳課，今年7月又花了5000元復購了25節課。直到門店關閉前一天，她還在那里正常上課，并且預約了下一次的訓練。

得知門店關閉的消息后，劉越緊急聯系了自己的教練，教練表示自己也被拖欠工資。此后，該門店再沒有人主動聯系過劉越，官方客服也只是讓她等消息。

也有一些會員被告知可以選擇轉移課程至附近另一家名為“硬糖健身”的門店（公園1872店）。不過，多位會員告訴《豹變》，轉移的過程并不順利，他們不僅遭遇了強制推銷，還被明確要求需購買與剩余課程數量相同的新課程。面對持續的騷擾，一些會員不得不選擇屏蔽相關工作人員的聯系方式。

與此同時，被指定轉移課程的“硬糖健身”門店，與已經閉店的加州健身炫特門店并非毫無關聯。企查查顯示，這家主體為北京硬糖耀能健身服務的硬糖門店，法定代表人王幸君曾是加州健身炫特門店的股東。2021年，加州健身炫特門店的法人出現變更，前法人曾和王幸君同為加州健身炫特門店的投資人。

這些復雜的聯系使得部分會員懷疑，加州健身炫特門店可能早就預見到關門的結果，而此次課程的轉移或許是為了在最終撤退之前，通過硬糖健身來實施一輪連環“割韭菜”。

自炫特門店關閉以來，王西嘗試用多種方式維權。目前，朝陽區法院已經受理了她的起訴，她還向信訪部門及消費者協會提交了申訴，希望政府部門落實到具體街道，張貼相關宣傳材料，保障更多居民權益。

在她看來，炫特門店的關閉很可能是職業閉店人的套路，“讓消費者到硬糖去花一點錢續約，轉接加州的債務關系”。對于起訴結果，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大概率是打贏了也沒錢賠。”

至今，該門店的維權活動仍在進行中，大多數會員對追回賠償已經不抱希望，只是認為必須有所行動才能制止這類行為。也有更多人不敢再貿然辦卡，有多年健身習慣的李斐連續遇到兩家健身房爆雷，他自嘲道：“以后再也不辦卡了。”

02 被“擠壓”的加盟商

加州健身炫特門店的突然關閉，僅僅是當前健身行業普遍面臨困難的一個縮影。

例如，被譽為健身行業標桿之一的一兆韋德，在去年接近倒閉邊緣時，有會員在相隔兩個月后重返健身房，卻發現盡管游泳池仍然開放，但淋浴設施卻已停用。

到了今年5月，另一家高端連鎖健身品牌Space也宣布所有店面暫停營業并進入清算階段。盡管有消息稱Space在兩個月后因獲得新的資金支持而重開，但顯然，會員們對其的信任已經大打折扣。

即便是國內最早一批倡導“月付”“24小時營業”的頭部健身機構樂刻，前不久也傳出多地關店的消息，有會員表示聯系不到客服。雖然樂刻迅速否認了相關傳聞，但該事件依然引發了廣泛討論，難道連月付制都不香了？

成立于2015年的樂刻，憑借場館小型化、月付制等方式實現了輕資產運營，快速成為健身行業頭部品牌。低價、便利、無推銷的特點，不僅降低了消費者的決策成本，也降低了自身的運營成本。2018年，樂刻放開加盟，今年更是在行業低迷期推出了“百城萬店”計劃。

在輕量化模式的加持下，樂刻似乎建立了一個良性的增長循環，但并非沒有隱憂。一位來自上海的樂刻加盟商告訴《豹變》，樂刻加盟店的總體成本并不低，即便是早期加盟商，在總部尚未強制要求裝修的情況下，總成本也超過了120萬元人民幣，回本周期大概需要兩年。

該加盟商在2022年出售了他的店面，雖然沒有虧損，但他指出，“每天自己守店打掃衛生、接待也是時間成本”。他還表示，隨著加盟店越來越多，“后面入局的人很難賺到錢了”。

另一位來自北京的樂刻加盟商稱，雖然有盈利，但收入較為微薄，樂刻精品館的成本要200萬左右，做得非常好的情況下，兩年才能回本。此外，還要追加各種投資，包括器械維護費用等，回報率并不高。據他了解，“新開門店虧的居多”。

同時，該加盟商表示：“只要加盟門店表現不錯，很快附近就會開新店和自營門店來擠壓利潤。”站在品牌方和消費者的角度，自然希望門店越多越好，但對于加盟商來說，門店的增加意味著跑店會員增加，“開店越多品牌收費越多，但對門店合伙人來說并不是好事”。

一般情況下，開放加盟的品牌會為加盟商提供一定的區域保護。但在樂刻這里，這一保護范圍僅為方圓一公里，對于加盟商來說，這樣的距離設定顯得過于狹窄，會員勢必會被分流，門店盈利狀況很難不受到影響。

上述加盟商向《豹變》表示，一公里的區域設置本身就過于近了，同時“區域保護現在并沒有實行，一旦有空白區域，他們還會讓合伙人開店去探虛實”。

隨著加盟店鋪數量的不斷增加，店鋪利潤受到擠壓，再加上高昂的成本和漫長的回收期，這讓許多潛在的合伙人在考慮加盟時變得更加謹慎。同時，消費者對于預付費服務的興趣也在減少，這對整個健身行業構成了更大的挑戰。

03 “健身低價化”是未來嗎？

曾經象征著中高端生活方式的健身，如今不得不尋求轉型之路。

近年來，諸如樂刻、超級猩猩等品牌的興起，使得“健身團課”和“單次付費”模式受到了健身愛好者的青睞。2014年創立的超級猩猩，以其“明星團課”的搶手程度聞名，成為一線城市中的頭部健身品牌。當時，超級猩猩一節60分鐘的團課價位均在百元左右，而且預約火爆。

然而，如今打開超級猩猩的官方小程序，雖然團課價格并未降低，每節課程均價大概在89-109區間內，但大多課程尚未約滿，不似從前那樣熱鬧。超級猩猩的發展似乎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根據財聯社的數據，截至2024年1月，超級猩猩在全國9個城市擁有245家門店，但過去兩年間只新增了2家門店，增長速度顯著放緩。

盡管發展勢頭減弱，超級猩猩并未采取大幅度降價策略。相比之下，另一家頭部企業樂刻則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今年2月，樂刻取消了廣受歡迎的“9.9元精品團課”，轉而推出免費課程，并將課程時長縮短至45至50分鐘，以此降低會員門檻，吸引新老客戶。

但是該舉措效果有限，在黑貓投訴平臺，樂刻相關投訴近7000條。樂刻是行業內較早推行“月付制”的機構之一，這種付費模式的創新一度為其贏得了大量會員。

然而，在人們愈發注重性價比的趨勢下，付費健身的意愿正在減弱。《2023年中國健身行業數據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12月，全國線下付費健身會員6975萬人，環比下滑了2.38%。

當“月付制”也無法留住更多消費者，健身場景和付費方式逐漸發生改變。

社交媒體上，越來越多的個人教練開始涌現，他們大多有著全職教練的經歷，現在轉變為靈活的獨立教練。

一位加州健身的前教練告訴《豹變》，自己在已經關閉的炫特門店擔任了一年多的全職教練，現在則成為獨立教練，每節課程收費350元，五節課起售。自由教練大多選擇租用健身場地，需要提前一天在會員附近預約場地，一小時的場地費用約為80元。

獨立教練雖仍是較為小眾的健身模式，但價格已經越來越卷了。《豹變》了解到，樂刻的私人教練課程普遍定價在每節220至350元之間，通常至少需購買八節課程；而獨立教練的課程則更為靈活，價格從每節100元到350元不等，甚至低至幾十元每節。

此外，在浙江、上海等地還出現了配有健身器械的社區健身房，不同地區價格各異。據《豹變》了解，社區健身房收費遠低于商用健身房，有的每小時僅需5元、3元甚至1元。一位湖南用戶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他所在社區的健身房每月收費僅為25元。

隨著更加靈活、更平價的健身場景大量出現，勢必對傳統健身業造成擠壓。在消費趨勢的變化下，健身行業還需要持續變革，才能在健康與商業中找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