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潛水魚X 麻倉葉

編輯 | 何潤萱

還記得上一次看到四男爭一女是什么時候嗎？《玫瑰的故事》這次集結了彭冠英、林更新、霍建華、林一，這陣容好歹也算是老中青各代帥哥齊聚，而且如若女主角不是劉亦菲，很難想象能讓這四個人圍著一個人轉，在這個群像故事里一起給“大女主”作配，沒資格爭番位。

大部分觀眾的“四男一女”啟蒙應當是來自《流星花園》。它的經典敘事結構影響了太多后來的偶像劇。且不論這個IP本身就在亞洲各個國家被來回搶著拍攝，跟它的結構很相似的也有《公主小妹》《桃花小妹》等臺偶經典。

但走出那個年代之后，“四男一女”敘事在國劇中沉寂了一段時間，直到近幾年才又開始在《長相思》《寧安如夢》《為有暗香來》等作品中回春，讓女觀眾重新開始享受“挑男人”的樂趣。

不過，《玫瑰的故事》與《流星花園》式的傳統“四男爭一女”又有非常顯著的不同——這四個男人并非同一時空下的平行競爭關系，而是縱向時間軸貫穿黃亦玫一生的四個男朋友。

《玫瑰的故事》

這樣的設定帶來了國劇歷史上的另一重重大突破——在一部愛情劇中，居然沒有一段作為絕對主體的浪漫關系。

以往的愛情劇中，女主或男主當然也經常會出現前男友、前女友、新情敵、舊情敵，但他們都會是理所應當的“配角”，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都一定是主角浪漫關系中的失敗者。而這一段被視作主體來突出的浪漫愛情，是一對一且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現實生活中的男男女女，怎么可能一生沒有多段浪漫關系，又怎能談得上哪一段是“對”的、哪一段是“錯”的。《玫瑰的故事》希望講述的主題，就是在一個人成長的不同階段里，所對應的那個人都是“對”的，但每一個“對”又都是暫時的，而非永恒。

沒有主角的愛情故事，才是真接地的愛情故事。

四男一女的幻想

為什么是四個男的而不是三個或五個，一切已經難以考究，但“四男一女”的經典敘事形式的確在這么多年來被不斷復刻。

《長相思》等劇集的成功，證明了“四男一女”跨越二十年也仍然吃香。中間很長時間沒有持續出現的原因，也并非因為“四男一女”不行，而是《流星花園》營造的人設，有時單拎出來就能成立一部劇。

比如臺偶后來井噴的“霸總”，一說是以道明寺為啟發；像花澤類的溫柔路線，又是另一派男主角的合適形象；有些劇當然可以把二者又并列到一塊，做成兩男競爭。

選擇的余地非常豐富，就不必每次都安排“四男”。這不完全是同質化的擔心，而是“四男”所帶來的瑪麗蘇爽文屬性，過度井噴了還是容易招致社會批判，畢竟“一夫一妻”才是主流價值觀，影視劇這種介質又不可能不在意社會影響。

在這種正確價值觀下，“四男一女”復刻得最多的可能都不是國產劇，而是國產乙游。基本上，市面上玩家們能數得上名字的乙游都是“四男一女”模式，且男主之間的款式、定位都有很多同質化的地方，用《流星花園》的F4人設正好能套上。

《流星花園》

乙游之間的區隔更多來自對女主的刻畫，這里有兩個涇渭分明的賽道：強化女主人格和弱化女主人格。顧名思義，前者指游戲中的女主擁有鮮明的性格色彩，部分玩家甚至會被此吸引從而成為“女主黨”；而后者則將更多的選擇權交給玩家，避免系統劇情中女主有太多脫離玩家的選擇，從而讓玩家的代入感更強。

基于介質的不同，影視產品自然無法像游戲產品一樣提供足夠的沉浸感，因此重“代入”的流派在影視創作中更難成立，這要求影視劇中的“四男一女”更加注重描繪出一個光彩奪目的女主角。

杉菜這個角色，盡管在如今看來有些“癲”，但放在當年的視野里來看還是頗具開創性的。作為一個帶有顯著階級差異的愛情故事，杉菜面對富公子永遠揚起高昂的頭顱，視金錢如糞土，被一些網友戲稱“20年前的孫一寧”。

而落實到黃亦玫的身上，雖然原著IP也離現在多有時日，但她身上被強化的“大女主特征”們，還是狠狠擊中了2024年觀眾們的心。她和杉菜最大的不同在于，今時今日劇情的主線不再是通往某一段浪漫關系的目的地，而是一個女人生命的史詩——出現的四個男人，不過是她生命里的過客，一切過往皆為她主體凸顯的序章。

此外，與二十年前相比，觀眾在今天很難單純地被四個不同類型的男人所滿足，所以僅提供挑老公爽感的劇集，口碑都相對有限。對女角色刻畫的追求，是決定受眾口碑的關鍵，《玫瑰的故事》顯然深諳此道，所以還準備了蘇更生、姜雪瓊等女性角色，供有需要的觀眾加以崇拜或磕女女cp。

《玫瑰的故事》

至此，《玫瑰的故事》中四男自然不會形成直接的競爭關系，從這個敘事框架上來看，提供挑老公爽感根本就不是它的目的，為黃亦玫當墊腳石才是宿命所在。所以觀眾也別再怪男女cp難磕，恰恰得難磕，黃亦玫才能順理成章獨自美麗。

多段關系不是禁區

“我永遠愛你，說的是程度，不是長度。意思是，我此時此刻永遠愛你”這是電影《鸚鵡殺》當中的臺詞，用來描述黃亦玫的一生，再合適不過。

聽著有點像“海王”發言，但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戀觀的確已經越來越遠離當下都市男女了。誰能保證眼前愛的這個人永遠也不變，誰又能保證自己對TA的愛永遠也不變？沒有保證的年代里，每個人唯有尊重當下的感受。

《玫瑰的故事》

偶像劇一直以來的巧妙之處如童話故事一般，結局僅需以“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便可應付。但生活不是，生活會有變故，自然也就會有新的人、新的情感關系出現。新舊之間，不應有絕對的優劣劃分。

在一部國產劇中看到數段不存在“主次分明”的浪漫關系實屬不易，上一部有印象的劇集還數《愛很美味》。

當中王菊飾演的夏夢，有一個前男友王繼沖，有一個現男友陸斌。前男友是一路共同奮斗的同事，雖能力不足但自尊心強，也不夠體貼，但勝在擁有共同語言；現男友足夠溫柔體貼，尊重女性，但階級差異過大共同語言貧乏。劇集沒有因前任、現任的緣故給兩段關系劃分優劣，跟不同的男友相處有不同的痛苦。王繼沖志同道合的價值又在影版《愛很美味》的續集中重新得以強調，最終夏夢會與誰共度余生，還是會有新的約會對象都不得而知。而這才是永遠keep rolling的真實生活。

《愛很美味》

而拒絕展現多段關系的國產劇，其底層邏輯就是此前大眾激烈討論的“雙潔”設定。有些國產劇中，男女主當然并非嚴格意義上的“雙潔”，設定里都有前任。但在劇情開展的這段人生里，他們對彼此是絕對“純潔”的，所有來干擾“潔”的角色都只是“障礙”，最終的命運是必定被掃除。第一集之前的好絕不贅述，最后一集之后的差無影無蹤，提供一段無菌“純潔”的浪漫幻想，成為了國產劇愛情的終極語法。

然而愛情不是無菌環境的實驗品，真實生活里的愛情本就復雜。從原著到改編，《玫瑰的故事》一大功勞就是還原了真正愛情的混沌性。如果說原著里的玫瑰是游離于道德和傳統之外的富貴閑人，改編之后的黃亦玫則終于雙腳落地，有了這一代女郎們的共性：有職場上的聰明狡黠，也有愛上一個人的失魂落魄，她是耀眼的玫瑰，亦是會時而清醒著沉淪的女人。

《玫瑰的故事》

女人嘛，沒有那么完美，把女人設計成情感上無堅不摧永遠不犯糊涂就是另一種歧視，什么時候觀眾能坦然地面對黃亦玫，認可她說出“我不過是犯了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偶爾被情感沖昏了頭腦），這才是尊重女人的情感。倡導戀愛腦不可，剝離戀愛同樣是一種單極的暴政。

《玫瑰的故事》記錄下黃亦玫為愛發瘋的時刻，看似不再浪漫，卻是愛情真實的指征。這是從前國產劇里沒有的，甜文HE之后的真正綿延。除了黃亦玫自己每次在愛情里跌到再爬起來，這部劇里的副線CP也巧妙地呼應了黃亦玫多段愛情的終局：老板Tina和丈夫因為各自事業長期分居，最終選擇離婚，應了玫瑰與莊國棟短暫的異國情緣；關芝芝和周士輝在一起七年卻遭遇臨門一腳的情感背叛，應了玫瑰與方協文那十年瑣碎冗長的婚姻生活。

《玫瑰的故事》

羅蘭巴特在《戀人絮語》里寫，人對愛情有兩次肯定，先是有情人遇上了意中人，于是便立即作出肯定；沖動之下，再對一切都報以盲目的肯定。緊接著才是一段隧道里的盲目摸索，經過了愛情的懷疑和撕咬，這段時間內，情緒低落，滿腹怨艾。但人總是能從這個隧道里“挺過來”。《玫瑰的故事》里，黃亦玫正是走過了這樣一個古典的流程，在愛情的幻影里，她獨上高樓，衣帶漸寬終不悔。但她終將明白，西風凋碧樹是一種悟已往之不諫，她總能挺過來。

獨立女性不是非要做滅絕師太，能承認人的多情，摘掉道德有色眼鏡，本質上才是真正尊重人的多義性。國產劇總被觀眾說全是假人，或許在創作的底層邏輯上就應該反思反思，到底是否應該為了滿足觀眾對一段關系的浪漫幻想而犧牲掉角色真實的人性？有沒有一種可能，最有普通缺點的男女主，觀眾更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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