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夏能源網
伴隨著新能源裝機的狂飆突進,以及利用率的持續下滑,剛剛擺脫補貼、自力更生的新能源,面臨著收益率下滑的嚴峻挑戰。
華夏能源網(公眾號hxny3060)獲悉,5月23日,國家能源局發布了1至4月份全國電力工業統計數據。截至4月底,全國累計發電裝機容量約30.1億千瓦,其中光伏發電約6.7億千瓦,同比增長52.4%;風電約4.6億千瓦,同比增長20.6%。
然而,與喜大普奔的裝機數據并行的是,新能源消納“紅線”在持續降低。
2018年,國家發改委、能源局發布的《清潔能源消納行動計劃(2018-2020年)》確定,光伏利用率要保持在95%以上。而在近日國務院最新印發的《2024—2025年節能降碳行動方案》中,提出在資源較優地區放寬新能源利用率至90%。
利用率要求的降低,意味著可以裝更多的新能源裝機(此前政策要求,越過紅線的地區暫停新增裝機),同時也表明國家對棄風棄光率的容忍度在放寬,換句話說,會有更多的風光裝機電量被棄掉。
消納紅線放寬,保障性收購減少,將帶來風電光伏項目的投資收益降低。這樣的局面可能會持續并且未來會降到更低,這對于新能源產業的發展不是個好消息。
新能源發電遭遇“電價屠夫”
新能源項目收益率的下降,與新能源電量的收購方式演變密切相關。
過去十余年間,伴隨著新能源的從有到無、從小到大,新能源電價先后經歷了從“全電量”保量保價收購,到“保障小時數”內保量保價收購,再到“保障小時數”逐漸減少三個階段。
換一句話來說,目前的新能源發電,已經從歷史上的全額保障性消納,逐步走向“保障小時數”內的保障性消納和市場化消納的“雙軌并行”,且隨著新能源裝機占比的持續提升,市場化消納這一部分占比越來越大。
在保障性收購中,電網參照煤電基準電價穩定支付給新能源上網電量3毛錢以上的度電電價。如今,這樣的“黃金時代”已一去不返,很多省份對光伏的分時電價直接“簡單粗暴”地打折執行。
例如,甘肅省2024年省內電力中長期交易方案明確,光伏電站交易價格在9:00-17:00的時間段內,將不得超過0.5倍的燃煤基準價。這意味著,甘肅光伏電站在上述時間段內上網交易價格將不超過0.1539元/千瓦時,全程谷價。
這里面還有隱藏的“坑”。光伏電站參與電力市場中長期交易,是要帶出力曲線的,也就是說,光伏電站簽了合同參與中長期市場交易,在某些時段如果發不出那么多電,就只能從現貨市場購買足量的電去履約,往往是購買1元錢甚至1.5元錢的現貨電去履約,履約成本大大高于交易價格,這不就是“虧大了”?
參與中長期交易的電價不理想,但如果參與現貨交易,新能源電價更是“白菜價”甚至是負電價。華夏能源網注意到,當前西部一些風光裝機大省的光伏電價持續下跌,有的地方甚至跌至現貨市場價格下限——地板價0.04元/度。
這樣的低電價不僅在集中式光伏項目上,分布式也是一樣艱難。2023年,山東電力現貨市場在“五一”小長假期間頻繁出現負電價交易,五天中共有46小時出現負電價,其中從5月1日晚間至5月2日,有連續22個小時持續負電價,價格區間為-0.085元/千瓦時至-0.032元/千瓦時。
由于戶用光伏大多是采用“全額上網”模式,在低電價甚至負電價愈演愈烈的局面下,發電收益注定不會好。很多分布式光伏業主,將面臨著發電虧錢的尷尬局面。
總而言之,無論是集中式電站較多的西北大省,還是分布式占比較高的中東部省區,風光新能源普遍遭遇了上網難、入市難且市場價格波動大,項目投資競爭激烈、收益率下滑等考驗。
發電量日益走低
在新能源電價持續下降的同時,新能源裝機的發電量也在經歷銳減。
官方數據顯示,1-4月份,全國發電設備累計平均利用1097小時,比上年同期減少49小時。其中,風電789小時,比上年同期減少77小時;太陽能發電373小時,比上年同期減少42小時。
整體“利用小時數”的降低,反映的是新能源項目糟糕的生存狀況。
在新疆、青海、甘肅、寧夏、陜西、內蒙等地,大型風光電站正在大批落地,但很多新能源場站都在經歷罕見的限電。例如,過去一年中,在擁有2000萬千瓦光伏、1000萬千瓦風電的青海省,中午高峰時段被要求停止發電三到四個小時。
中東部分布式新能源也一樣難逃限電之苦。以分布式光伏大省河南為例,新安縣分布式光伏用戶接通知,9時到13時停發,限電4個小時;漯河地區光伏用戶10:00-16:00停發,限電6個小時;商丘柳河鎮光伏用戶9:00-16:00停發,限電7個小時。
從西北到中東部,大規模的停發限電,對新能源發電的殺傷力不容忽視。那么,當前的新能源消納難、棄風棄光率抬頭,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這與新能源市場化消納的最新運作密切關聯。
比如蒙西地區,其新能源保障性消納的“保障小時數”已經下降到了300小時左右,在這之外的1000多小時的利用小時數,需要通過市場化交易來消納。但是,市場化消納并不能保證這1000多小時都能完成交易。
2022年1月18日,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下發《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電力市場體系的指導意見》(發改體改〔2022〕118號),明確“鼓勵新能源報量報價參與現貨市場,對報價未中標電量不納入棄風棄光電量考核”。
換句話說,市場化電量部分,成交了的就納入棄風棄光電量考核;參與市場化交易但未成交那部分電量,屬于自愿交易、交易不成,這部分不計算棄風棄光電量考核。
報價未中標,一種情形可能是,電價過低新能源場站無法接受,自動放棄交易,這種棄電當然不能計算到棄風棄光電量考核里面去。
實際上新能源電站是有意愿參與市場化交易的,即使電價再低甚至是接近于零電價,完成交易也強于棄風棄光白白浪費。那么,所謂“報量報價未中標”,很大一部分實際上是電力系統消納能力不夠所造成的被動棄風棄光。
利用小時數在減少,發電量大幅走低,風光項目的收益率無疑也是在往下走的。
解決系統卡點刻不容緩
電價急劇下行,發電量和利用小時數也下行,新能源項目虧錢將成為常態。
官方要求集中式電站要有6個百分點的收益,戶用光伏開發商也一直承諾5-8年回本,這些允諾中的收益率,將來恐怕都將成為“空頭支票”。
造成如此局面,從根本上來說,問題還是出在新能源的開發節奏上——裝機增長速度太快了。光是2023年一年之中,中國就新增了近3億千瓦新能源裝機。
這背后是巨大的投資,以風光大基地和“沙戈荒”基地為例,風光大基地100萬千瓦起步,單個項目投資大概在40-50億元;“沙戈荒”基地1000萬千瓦起步,單個項目投資大概在400-500億元;特高壓通道,一條投資大概200億元左右。
海量資金砸進去了,但是,整個電力系統針對于新能源的消納能力建設并沒有及時跟上。綠電的消納涉及電網、負荷和儲能諸多環節構成的電力系統,消納能力的提升是個慢工夫,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有效提升的。
另一方面,市場還存在著嚴重的“激勵錯位”問題。
電源建設方面,無論是發電集團還是地方政府,極為熱衷于新能源項目的開發,是因為新能源投資的紅利可觀。
以新疆為例,僅2023年上半年,其新能源電源、電網投資金額就達到了364億元,直接拉動地方經濟增長約1.85個百分點,提供新增就業崗位約2700個。2023年,新疆GDP實現了6.8%的高增長,新能源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可見一斑。
發電央企則都在拼盡渾身解數大干快上新能源:風光大基地布局,國家電投、華能分別超過2000萬千瓦;三峽集團接近2000萬千瓦;大唐集團超過1000萬千瓦;中廣核、京能集團均超過500萬千瓦。
然而,在電網轉型、負荷管理等環節,由于缺乏系統、有效的激勵,因而有意無意遭到了忽視,電力系統的消納能力未能快速跟上,新能源開發硬件建設和系統消納的軟件建設不協調。
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中國很容易就能提前實現12億千瓦的新能源裝機目標,在未來幾年電源建設將不再是最緊迫的事情,是時候將更多的資源、能量與投資,轉到新能源消納能力的提升上面,在電網的軟硬件建設、大力度推進新電改上做文章。
在新能源量、價齊跌的當下,如果不盡快加強新能源消納能力建設,新能源項目的收益率只能一垮到底,新能源年度新增裝機量掉頭向下是早晚的事情,這最終影響的將是中國能源轉型的目標。解決整個電力系統的卡點問題,已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