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楊舒鴻吉
界面新聞編輯 | 彭朋
義烏今年沒有淡季。
2024年前4個月，義烏商家葉忠云（化名）夫婦幾乎是在繁忙中度過的。兩人經營的制作旗幟、圍巾、帽子、方巾的小店，今年意外獲得了來自美國的一筆2000萬只小型旗幟的訂單，這一數量比2022年增長了10倍。
為了能夠順利交付，夫妻兩人一邊緊盯工廠進度，一邊安排貨物交付。
在義烏國際商貿城，旗幟品類的小商品本屬冷門，全球大選年、巴黎奧運會等場外因素推動義烏小商品再度“爆單”，不少工廠從年初連軸轉至今。
而從外貿數據上來看，2024年一季度，義烏出口總值達1287.7億元，同比增長20.5%。全球買家再次買爆義烏。
讓葉忠云小店忙碌不已的是一種手持型的美國國旗，單價0.38元。買家下單時將此次大筆訂單描述為當地喪葬風俗準備的貨物，但葉忠云表示，并不清楚其最終使用目的。
2024年全球多地進行大選，這讓義烏再次成為選情風向標。其中，讓義烏商家最為關心的美國大選如約帶來大筆訂單。李江經營的必勝旗幟工藝廠在2020年拿到美國大選的訂單，成為當年所在義烏國際小商品城四區的明星商家。
今年，在李江經營的旗幟店鋪門口，印有特朗普姓名的助威旗幟擺在了顯眼的位置。但記者在同區域發現，除李江經營的商鋪，其余門面則鮮有擺出明確候選人信息的旗幟。
一位義烏旗幟商家告訴記者，今年的美國選情變量較大，上一屆拜登勝選，導致當年制作特朗普助威物料的多個商家遭棄單，“每家壓貨20-30萬，另外還需自費銷毀。”所以義烏的商家在今年的大選中，普遍更加謹慎，不再接受單一候選人的訂單，轉而制作一些在美國當地更普適的物料，“像美國國旗的帷幔等等。”
不止美國大選，全球范圍內，“大選”紅利帶來的“爆單”出現在多個主打文化、娛樂、體育的商家中。祝仙經營的金微旗幟工藝店同為小型工廠店，但是今年同樣迎來了“爆單”。這些“爆單”源自非洲、中東地區及一帶一路國家買家。
祝仙告訴記者，今年并沒有接到來自美國大選的訂單，但是來自欠發達地區的訂單，仍然帶來了爆單的情況，“這一情況從去年下半年持續到現在。”
數據顯示，2023年一季度，義烏進出口總值達1184.4億元，較前一年同期增長11.4%。在此高基數上，今年義烏一季度再迎25.5%的高速增長。
這樣的增長速度得益于義烏小商品銷量全面提升，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義烏的小商品銷量逐漸攀升。
除旗幟外，同樣被買爆的還有體育服飾。翔足服飾有限公司負責人肖燕告訴記者，今年以來，自家經營的體育運動服飾店出現了2到3成的訂單增長，營業額增長了300多萬元。
肖燕分析稱，這一變化可能源自巴黎奧運會、歐洲杯帶來的體育熱潮，“今年銷售最好的體育類服飾仍然是以國家隊為主的各類比賽服飾。較大的訂單來自于中東的買家。”
為了應對客戶的需求，肖燕今年店內準備了1000多個款式的各類服飾，“目前還是要考慮更多工廠的產能問題。自春節后工廠一直在加班。”
在部分義烏商家看來，此輪“爆單”自去年下半年就開始有所跡象，大選、奧運會只是在此基礎上，讓訂單增速更加迅猛。
在義烏國際商貿城，記者觀察到，今年的外籍采購商中，來自非洲、中東地區的買家明顯占絕大多數。
哥倫比亞買家安德烈·里昂是第一次來中國采買。他在哥倫比亞經營一家體育用品商店，此前是從本國貿易商手中經銷義烏產的體育用品。但是今年，他決定親自來看看，“因為聽說今年中國的免簽政策，讓出入境更加地便利。直接從中國工廠手中購買的話，也能進一步提升我的利潤空間。”
在兩天的行程中，安德烈逛遍了義烏國際商貿城體育用品的店鋪，他保持著耐心，并不急于下單，“義烏的商品種類很多，需要慢慢地尋找和比較。”
多位商家也向記者透露，雖然“爆單”，但是并不意味著生意就好做了，“今年來的外國采購商比以前顯得更加有耐心。他們會從各家拿到報價，然后比對商場里的最低價下單。這樣一來，商場店鋪為了銷量，就陷入了 ‘內卷’的狀態。”
葉忠云夫婦透露，國際買家今年壓價“手起刀落”，“一種小型旗幟的報價原本是0.2元，但一度就被壓價到8分錢。”
面對更加刁鉆的甲方，義烏買家為了留住訂單也是各出奇招。
葉忠云夫婦主打的是“降成本”。葉忠云告訴界面新聞記者，自去年起，自家工廠就意識到市場即將發生的變化，更加極限地壓縮生產成本才能保證利潤，加之工人難招，因此夫妻二人決定投入5萬元升級一條全自動生產線。
“原本5個工人的產線現在只需一個工人就能實現全自動生產。”葉說，這樣的升級將使得成本得到更好的控制。
健勇體育則面向海外用戶提供更加靈活的訂貨策略。健勇不同于該商城內其他工廠店，其主要聚焦于雙魚、紅雙喜、斯伯丁等品牌的代理經銷，“今年店內的雙魚奧運紀念球是奧運授權產品，這是該店為應對奧運熱潮而特別引進銷售的產品。”
近年來，一種名叫匹克球的運動在全球范圍內迅速流行，僅美國地區就有近300萬人次參與此項運動。目前這項運動正在我國悄然流行，有望成為繼飛盤之后的又一項網紅運動。
健勇體育負責人周堅敏銳嗅到了商機，匹克球球拍和匹克球已經赫然上架，雖然目前市場反響一般，但周堅認為不應放棄每一個可能站上風口的產品和細分行業。
“今年的外貿訂單增長了有10%，其中大部分的訂單還是來源于定制化的需求。”雖然健勇體育是品牌代理，但是該店同時面向客戶提供個性化的訂單，“單個訂單量并不大，但是聚少成多。”
記者走訪過程中還發現，多個商家還積極拓展海外渠道。
義烏國際商貿城至今已發展近30年，在翔足服飾有限公司負責人肖燕的觀察中，以家族經營為主的國際采購商正在經歷新老交替。“去年下半年起，就有不少老客戶前來訂貨時，是父親帶著子女而來，以采購代培訓。”
這一現象十分普遍。肖燕觀察到，年輕一代與老一代國際采購商最大的區別在于采購習慣上，“老一代習慣眼見為實，而新一代則希望通過互聯網，快速、靈活下單。”
因此，在今年的義烏國際商貿城，獨立站、海外倉已經成為主流做法。
肖燕透露，自家已經在亞馬遜、tiktok等平臺建設有站點，并上線商品，在一些關鍵國家還設有海外倉，方便采購商及時拿貨，更加便利地下單。
數據顯示，2023年，義烏的市場經營主體突破100萬戶，新設電商主體達到17.57萬戶，同比增長48.33%。更多的企業開始參與到跨境電商中來，進一步推動了行業的增長。跨境電商渠道中，亞馬遜、速賣通、Shopee、Lazada等跨境電商平臺紛紛落地義烏。這些平臺的加入為義烏的跨境電商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和渠道。此外，SHEIN、Temu、TikTok等平臺也成為義烏電商企業“出海”的重要平臺。
政府政策也在相應推動義烏商家抓住時代風口，義烏市2023年開放型經濟發展扶持政策中提到，支持企業開展一般貿易、“征3%退3%”等貿易業態，鼓勵企業發展市場采購、跨境電商、獨立站、二手車出口等貿易新業態。
2023年，義烏當地累計為商家提供跨境電商培訓超過400場，這也進一步推動當地濃郁的電商氣氛。
為進一步扶持跨境貿易，幫助傳統企業通過跨境電商平臺實現全球市場的新突破，同時應對國際貿易政策、稅則、法規迭代頻繁帶來的挑戰，義烏推出了首個跨境貿易合規化服務平臺。企業通過該平臺輸入產品HS編碼，可以查詢產品在RCEP相關國家的稅率信息，并且獲取到原產地的判定標準，極大地方便了企業出口貨物。企業還可通過貿易協定的相關規則獲得貿易關稅的減免，降低企業成本，提升出口產品競爭力，更好地進入國際市場。
除上述渠道外，今年義烏國際商貿城也上線有China Goods電商平臺，并指導商家從事跨境電商、直播帶貨等業務，浙江中國義烏小商品城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國際商貿城第四分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界面新聞記者。
綜合渠道拓展等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義烏的訂單獲得提升。
數據顯示，2023年上半年，義烏跨境電子商務交易額達到646.5億元，同比增長12.92%。2023年全年，義烏的網絡零售額達到了2715.9億元，位居浙江省各縣（市、區）第一。此外，義烏通過市場采購+跨境電商出口新模式實現線下市場和線上市場的深度融合。義新歐+國際快船+貨運包機延伸物流輻射網絡，形成了外貿網商密度全國第二的跨境電商集聚效應。
上述公司負責人還告訴記者，除拓展線上渠道外，義烏市、浙江中國義烏小商品城集團還組織多批商家積極赴海外參展，拓展海外渠道，甚至出海布局。在組團出海考察期間，一批有實力的外貿指向型小微企業也積極布局海外市場，通過建設海外生產線，進一步降低生產、關稅成本，從而保持義烏商品的國際競爭力。
談及近年來的訂單變化原因，一位義烏商人告訴界面新聞記者，“義烏人從不在家等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