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資本論 云舟
“八年一直拖著這艘船,終于可以靠岸了。”4月22日,陸川發微博稱《749局》徹底殺青。這一消息引起行業不少人唏噓感慨。
這部備受行業矚目的電影,歷經了夢幻開局,又在行業大環境突變的情況下遭遇投資方暴雷、資金短缺,再加上疫情影響下的行業寒冬,遲遲無法完成。殺青五年后,連主演都“忘了”這部電影,以為再也無法上映。
導演陸川也主動在公眾視野“消失”,因為只要他一出現,就一定會有人問他《749局》的進展,他答不出來。“這部電影沒做完,我不會做下一部。不然好像‘精神出軌’”。
疫情期間,陸川一直在想方設法自救,最直接的辦法是拍廣告,周期短,來錢快,掙了一點,就多做一點鏡頭。但這些錢仍然不夠,他又開始拍劇集,去年《非凡醫者》上線芒果TV,他毫不諱言:“2020年初開始接手,本是為了《749局》去打一份工掙一些制作費為電影續命。”
像陸川這樣的創作者不在少數,他們在行業熱錢期得到資金支持,開啟自己的項目,有的甚至野心勃勃想要打造影響中國工業化進程的大制作。但最終因為投資方資金不到位,加上影視寒冬的持續影響,項目遲遲無法推進。
包括《749局》在內,曾經的“爆款制造機”北京文化暴雷就影響了數十個項目,在2019年北京文化的年報中,共28個電影項目,據娛樂資本論統計,目前僅有《沐浴之王》《封神第一部》《我和我的家鄉》《你好,李煥英》等少數項目上線,還有更多的項目“消失”在后續年報中,繼續待在年報中的頭部項目也是常年處于“籌備中”或“前期開發”的狀態。
剛剛過去的北影節“投融資論壇”上,各影視公司老板共同的認知是,如今行業仍然缺少資金,影視公司現金流告急,在這種環境下敢于投資大片仍然需要勇氣和魄力。
行業回暖之際,回看陸川這八年“自救”的故事,或許只是過去幾年,更多困在影視寒冬之下的主創們的縮影。也為更多項目因為資金等原因還遲遲為落地的主創帶來新的希望與可參考的樣本。
從夢幻開局,到自救重生
《749局》曾有個夢幻開局。
2015年,《九層妖塔》上映,票房6.81億,陸川證明了自己執導商業電影的能力,實現了從作者性電影到商業電影的轉型。
一年后陸川在2016年騰訊影業的新片發布會上宣布了新科幻片《兩萬里計劃》,當時他表示,“兩萬里計劃”并非影片名稱,影片的類型題材也還未知。這個項目,就是之后改名的《749局》。
當時《749局》還被視為是《九層妖塔》的第二部。《九層妖塔》中也出了749局這一機構,那是陸川第一個工作的地方,研究的就是些怪力亂神的超自然現象。
剛開始的一切都很順利,“當時整個行業熱氣騰騰的,就覺得遍地都是錢,走哪都是大哥。”當時找來投資的6家公司中,有4家都是上市公司,“我就覺得好穩。”陸川在近期的一次采訪中說道。
新片計劃發布后,陸川又籌備了兩年。2018年10月,正式開機。
但好景不長,就在那段時間,娛樂行業遭遇稅務“大地震”,熱錢逐漸離開,不少人感受到影視行業寒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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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最后一天,陸川發表了一封《致749局所有合作伙伴們》的信,開頭便提到《749局》的困難:開機前一周,他突然得到某資方通知,資金無法到位,“何時可以到位,不知道;終究可以到位多少,不知道。”
就這樣,《749局》在資金缺口50%的情況下開機了。
后來在36氪的采訪中,他提到當時還只收到了30%的款項,韓三平勸他等收到至少85%的投資后再開。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邊拍邊等,一是當時主演王俊凱的約已經簽下,如果不拍后面可能就再無時間。二是之前他的戲其實都有資金短缺的情況,但每次都“化險為夷”,最后,“我們要對得起像韓三平、王中磊、葉寧、黃紹華、劉力鳴這些依舊在我們身后死扛的投資人。”他在信中如是寫道。
也是在這份信里,北京文化第一次出現在《749局》身后。“三天前,北京文化已經和我們簽署投資協議,他們錢將在明后兩天到位。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部電影拍攝到殺青的資金穩了。”
之后有報道稱,北京文化投資份額為35%。不知是否受此消息影響,北京文化股價連漲半個月,從10.95元漲到13.39元。
彼時,陸川因為新投資方的加入感到心安,為接下來一半的戲如何拍攝做了詳盡籌劃,相信一切都能順利完成。
結果這次看似是希望的投資,成了差點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陸川的講述中,從2019年7月開始,他有了非常危機的感覺。當時賬上已經沒有錢,“資方一共就打了兩個億左右,整個后期完全是空擋滑行”。除了公司,他還要堅持養著二十幾人的后期團隊,一點點墊錢,希望把片子做完。
幾乎在同期,投資方北京文化也出了問題。
2020年4月29日,北京文化披露2019年年報的第二天,已經卸任的原副董事長婁曉曦公開實名舉報,稱北京文化涉嫌財務造假。舉報中提及,宋歌挪用上市公司資金進行業績造假,用于完成摩天輪業績對賭,以及為高管離職股票套現。
這次“地震”帶出了北京文化業績上的一系列問題,資金鏈受到嚴重影響,相應地,那些被它承諾投資的項目也遭受牽連,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號稱要投資30億制作的《封神》,其25%的份額被北京文化置換了一塊不可開發的土地。(具體可見:投16.55億豪賭《封神》,解決3.88億訴訟,北京文化死而復生?)
受到影響的遠不止《封神》。《749局》在北京文化的年報中年年出現,卻從一開始計劃的2021年發行,變為了遙遙無期的“待定”。
開弓沒有回頭箭,戲拍完了,殺青了,錢投進去了,這艘大船必須往前走。
陸川接連拍攝了20多條廣告,合作方不僅有知名車企、還有快消、化妝品等多種類品牌。他還接了《我就是演員3》的導師工作,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類綜藝。
廣告項目周期短、來錢快,還鍛煉了團隊執行能力,陸川慢慢填上了負債的窟窿,但這些錢仍然養不起龐大的視效團隊。
陸川想拍劇集。這是他在MBA進修后得出的結論:如果只靠廣告這條單一業務線支撐,公司發展很危險,而且劇集明顯更符合公司的強項:內容研發。但是公司自研項目周期長,人才也不足。于是他接了兄弟公司買了版權卻落地不了的《good doctor》,自己重新寫劇本,自己找平臺,掙承制費。這就是去年11月芒果TV播出的《非凡醫者》。
干的這么多“副業”,陸川稱之為“打工”,一切都是為了《749局》。
在這個過程中,支撐他的不僅是“不辜負投資人”的信念,更是在反復剪輯《749局》的過程中,相信這是一部值得上映的好內容。“這部電影里有我非常強烈的一個表達。《749局》講了一個少年的成長......我大學畢業就被分到了749部隊,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749局》里邊有我自己的青春經歷,也有向我的老戰友致敬的成分,所以這個電影我是一定要把它做完的。”
經過這八年,陸川對導演的角色的想法也有了轉變:以前導演就像是“代孕”的,電影拍完之后的收益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連去電影節都要找人家問能不能接個拷貝”,但現在他一定會投資自己的電影,這是讓投資人信任自己的方式。
今年年初,陸川導演的第二部劇集殺青,他算了算公司的賬和掙的制作費,發現已經可以和電影的預算打平。
3月14日,《749局》開始補拍。4月22日,《749局》官宣完全殺青,全力進入后期剪輯。
這段自救之路,陸川艱難地走到了一個值得紀念的節點。
從北京文化手中死而復生,不止《749局》
陸川的自救經歷,或許只是過往被北京文化暴雷所影響的創作者故事的縮影。
《封神第一部》和《749局》的開機時間相近,也經歷著相似的困局:大成本視效片,遭遇出品方暴雷,烏爾善只能自己找新的投資方、掙制作費,將項目撐著做完,最后《封神第一部》的出品方中出現了貓眼。(詳見鏈接:《封神》的得與失:工業化標桿、IP計劃流產、質子團貶值)
不止是這兩部,在北京文化2019年的年報中,一共列了28個電影項目,其中《封神》有三部,《畫江湖》有兩部,共31部電影。而這些項目中,北京文化似乎都是那個大手筆“兜底”的人:6部僅投資,1部僅宣發,其他22部均為投資+宣發。
但除了《你好,李煥英》《封神第一部》《沐浴之王》《我和我的家鄉》等上映外,大多數都沒了著落。2020年年報中,北京文化列出的項目驟降到11部,大量項目“消失”,之后再未出現,其中還不乏已經標注為后期制作的作品。
一部分項目隨著張苗的離開去了北京精彩。比如《雄獅少年》,于2021年成功上映,背后出品方為北京精彩和百納千成。
類似的還有《敦煌:歸義英雄》,導演曹盾,編劇馬伯庸,這個項目與目前北京精彩主控的《敦煌英雄》主創陣容相同。該片去年1月宣布殺青,原本定檔12月22日,之后又撤檔,至今還在等待合適的上映時機。就在去年定檔前后,這部電影出現在”華中影視產權交易平臺”上,聯合出品方之一在平臺上分別轉讓1350萬和900萬投資份額。
還有一些消失在年報中,之后也沒有音訊。
葉京導演的兩部作品,《成長在明天》于2018年立項,現在連一張海報都沒有。《記得少年那首歌》原本定于2016年上映,至今未有進一步消息。楊樹鵬《爆水管》,林育賢的《大卡司》都是只有項目名。《東京教父真人版》《未命名的瑪格麗特小鎮》更是連主創都沒有,這些項目就這樣“消失”了。
在2019年年報中,烏爾善還有三部作品顯示籌備中,之后也“消失”在北京文化后續的年報中。
還有一些項目已經在后期制作中,后續以網大形式上線,這也是創作者的“自救”的方式之一。
比如《歲月忽已暮》,2016年開拍,2021年于網絡平臺播出,分賬僅400萬。《來都來了》今年上線網絡,分賬僅600萬。這兩部作品背后都沒有了北京文化。
2019年年報中,北京文化甚至參投了不良帥IP的兩部真人電影,但之后這兩個項目也在2021年后消失在年報中,其中《畫江湖之不良帥》今年上映。
還有幾部北京文化年報中的“常客”,多年來一直無進展。
《東極島》由管虎擔任總導演,2021年9月由北京七印象文化備案,在北文年報中,從2020年到2023年一直顯示籌備中。就在上個月的北影節上,主創亮相,宣布該影片計劃于今年在舟山開機,似乎是另一個“自救”成功的作品。
“常客”還有一部《讓我留在你身邊》,編劇張嘉佳。這本小說原著是張嘉佳為愛犬梅茜所寫,在2020年的采訪中,這部電影的導演原本是張一白和宋曉飛,但目前顯示導演空白。
這部張嘉佳的作品還未有著落。去年張嘉佳導演的另一部同名小說改編作品《云邊有個小賣部》突然官宣開機,主演彭昱暢、周也,如今已順利殺青,官宣定檔在今年6月,這部作品背后也出現了北京文化。
現在回看,《封神》和《749局》兩部投資體量大、致力于中國工業化進程的電影能在困局中走出,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兩位導演的堅持。如果不是項目本身足夠優質,“自救”方法得當,很多項目就在那些危機與風波中折戟,逐漸被放棄。那些在影視行業發展中畫下的“大餅”,產生的泡沫,都逐漸被人遺忘。
去年上海電影節期間,陸川在與中國移動咪咕宣布合作的發布會上,談及現在電影人都很難,因為掌握所有投資資源、發行資源的電影人很少,“難是我們共同的問題,我想講的是很慶幸我這三年一直在思考,以什么樣的產業方式來救活自己。”他的應對方法就是拍廣告、接綜藝把錢墊資。
這當然不應該是產業的常態,只是在如今熱錢早已退潮、行業資金少的情況下,一種特殊的應對方式。但產業的發展不止依靠個人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全產業鏈的健康運轉,以陸川八年“自救”的故事為切口,希望在行業回暖之際,還會有更多優質的、備受矚目的項目,可以“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