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全球財說 蘇杭
中國版“窮人銀行”正在謀求上市。
近日，中和農信有限公司（簡稱：中和農信）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擬主板IPO上市，中金公司為其獨家保薦人。
助農項目卻發展為小貸公司
中和農信的業務始于上個世紀。
1996年，國務院聯合世界銀行在四川秦巴山區成立小額信貸扶貧試點項目（以下簡稱“世行小額信貸項目”），為四川秦巴山區的扶貧項目提供資金。
根據中國基金發展論壇的訪談，彼時何道峰剛從國家智庫走出，在此前世界銀行的勞務輸出項目中頗有成果。在其建議下，國務院扶貧辦發文設立“中國西部人力資源開發中心”。
于是，何道峰使用該中心承接創立了世行小額信貸項目，即中和農信的前身。
1999年，何道峰赴中國扶貧基金會（2022年更名為“中國鄉村發展基金會”，以下簡稱“基金會”）就職，牽頭將基金會改建為獨立NGO組織，并在2000年接管世行小額信貸項目。
2008年，中和農信農業集團有限公司（目前為中和農信全資子公司）成立，項目開始全面公司化運作，目前公司的兩名執行董事劉冬文、李真均在此時加入。
說到中和農信的小額信貸形式，則不得不提來自于孟加拉銀行家尤努斯及其創立的“格萊珉銀行（又稱孟加拉鄉村銀行）”模式。
上世紀70年代，尤努斯在孟加拉同一名制作竹凳農婦交流時，得知其制作一個竹凳只能賺到總利潤的十分之一，因為窮人沒有抵押物，銀行的低息借款不會借給他們，只能借高利貸用以購買原材料。
尤努斯以個人名義從銀行貸款后，組織自己的學生在周邊鄉村發放，發現窮人們拿到微薄的貸款后精打細算，收入普遍增加，并且能支付高于商業銀行利率的利息。于是從中構想出“窮人銀行”的模式，并建立了格萊珉銀行。
在中和農信的發展中，仍可見“格萊珉銀行”形式的影子。
比如，專門向農村居民發放小額貸款。
中和農信主要貸款產品“極速貸”、“惠農貸”及分期產品“農分期”，2023年1-9月平均單筆交易規模分別為6731元、58577元及22567元。
再比如，利率高于商業銀行。
2021年、2022年及2023年1-9月，通過中和農信平臺獲得的貸款實際APR分別為17.5%、17.9%及17.8%，遠高于最新一年期LPR 3.45%的四倍，即民間借貸利率法定上限。
中和農信的信用風險控制也與一般金融機構不同，除了利用AI、大數據等技術外，主要依靠觸達各個鄉村的營銷體系。
招股書顯示，截至2023年9月30日，中和農信的業務已覆蓋全國21個省份的近500個縣域，扎根超10萬個村莊，輻射近2億農村人口。在近500個農村本地服務網點中，擁有超過6400名服務團隊成員和超過11.8萬人的村級合作伙伴。
在招聘時，中和農信通常要求應聘者為本土鄉村居民，因而可以相對容易地從相關社區的第三方收集借款人的非金融信息，如借款人的聲譽、未決糾紛、信用記錄以及業務經驗和專業知識等。
中和農信借此保持了較低的違約率。根據新華網2016年報道，中和農信副總經理曾表示公司大于30天的風險貸款率從沒有超過1%。招股書顯示，業務起始之日至2023年9月末信貸損失率仍低于0.5%。
但盡管如此，中和農信的違約率仍在逐年上升，2021年、2022年及2023年1-9月，其30天以上違約率分別為1.36%、2.27%、1.83%，90天以上違約率分別為1.01%、1.58%、1.38%。
并且這些放款對象的還款能力依然相對脆弱。2022年，受公共衛生事件影響，中和農信逾期貸款由2021年的9816.7萬元驟增91.2%至1.89億元。
即便進入2023年后影響逐漸消退，中和農信仍不得不通過法律程序收回更多貸款，導致貸款收回周期期更長，逾期六個月至十二個月的貸款由2022年底的9451.8萬元增加至2023年9月底的1.17億元。
TPG為第一大股東，深受外資青睞
脫胎于非盈利組織的中和農信受到了國內外資本的厚愛。
成立后不久，2011年1月，萬事安有限公司（MAL）、國際金融公司（IFC）分別以3125.0萬元和1750.0萬元，認購中和農信農業集團有限公司的新增注冊資本。
2011年10月及2013年7月，中國鄉村發展基金會、MAL、IFC、投資機構陽光盛和先后分別合計向中和農信有限增資約1.06億元及1.71億元。
2016年10月，螞蟻集團在“計劃3年撬動1萬億信貸資金”的農村金融戰略發布前，通過全資子公司上海云鑫，聯合投資機構Inclusive Growth及IFC分別投資約2.63億元、3984.02萬元及7307.14萬元。
2018年9月，美國德太投資集團（TPG）旗下投資平臺The Rise Fund及貝多廣持股的寧波仁達分別投資約1.51億元及5485.13萬元。
同時，IFC退出投資，將其持有的中和農信有限約4.8%股權轉讓予The Rise Fund，對價為1.395億元人民幣的等值美元。
中國鄉村發展基金會也將持有的全部中和農信有限約7.9%股權，轉讓予螞蟻集團的上海云鑫，對價為2.325億元，交易完成后上海云鑫持股34.173%，成為公司最大股東。
其后，中和農信成立離岸公司并開始重組，由離岸公司回購股東所持股份，并向原股東發行A、B、C輪優先股。
上海云鑫所持股份由同為螞蟻集團全資子公司的API承接。
2020年6月至8月，中和農信發行2.88億股C+系列優先股，對價約為1.28億美元。參投機構包括TPG旗下另一投資平臺NewQuest、The Rise Fund、中金公司子公司CWI、新加坡私募基金Impact Asia Pte. Ltd.、貝多廣投資的Stream Contribution、Inclusive Growth。
2021年6月，中和農信向加拿大安大略省教師基金會旗下投資公司OTPP、新加坡投資公司Impact Blossom分別發行對價為1.25億美元、4000萬美元的D系列優先股。
2023年11月，MAL退出投資，以總對價約2.92億元人民幣等值美元向Care Believe轉讓7623.1萬股A系列優先股，其被重新分類及重新指定為C+系列優先股。
截至目前，TPG通過持有NewQuest、The Rise Fund，為中和農信最大股東，持股28.67%；螞蟻集團通過API持股27.36%居第二。
在招股書中，中和農信形容自身是“義利并舉”。
2021年、2022年及2023年1-9月，中和農信收入分別為22.24億元、24.29億元及22.72億元，凈利潤分別為-3643.8萬元、-1.99億元及3.30億元。
去除股權激勵、可贖回優先股公允價值變動等影響后的經調整凈利潤分別為5.06億元、4.73億元及4.53億元，經調整凈利率分別為22.8%、19.5%、19.9%。
除了可觀的投資回報、正面的社會影響，回購協議的存在或許也是讓這些機構前赴后繼入局的原因之一。
根據股東協議及公司現有組織章程等，前述投資者擁有若干特殊權利，其中相關贖回權自公司向聯交所首次提交申請后不再可行使，但如果公司的申請因任何原因遭撤銷、拒絕、失效，或發行上市于2024年12月31日之前未落實，有關權利將恢復為可行使。
降低杠桿，發展表外助貸
2019年螞蟻集團入主公司后，也帶來了阿里集團的電商平臺基因，中和農信相繼開發農業生產服務、農村消費品服務等，并推出面向農村市場的線上服務平臺“鄉助”。
目前，中和農信的業務除了農村普惠信貸服務，還包括農業生產服務，即向從事種養殖的農村客戶提供農業生產技術、定制化農資等；農村消費品及服務，主要為農村用戶提供消費品、日常消費服務和保險產品的數字化購買渠道；農村清潔能源服務，幫助農戶利用屋頂開發分布式光伏發電。
報告期內，農業生產服務產生的收入占比由2021年的17.0%提升至2023年1-9月的27.3%。
但由于相關服務毛利率較低——報告期各期分別僅4.4%、3.9%及7.4%，導致中和農信整體毛利率由2021年、2022年的78.0%、78.7%，下降至2023年1-9月的69.9%（農村普惠信貸服務收入指利息及傭金收入，不計毛利率，公司整體毛利率由1-銷售成本占收入比得來）。
近幾年，中和農信信貸服務收入增長有所放緩，2022年同比增長10.4%，2023年1-9月同比增長8.5%。
與此同時，中和農信開始大力發展表外業務，即為銀行等金融機構提供助貸業務，并從中收取傭金，促成的貸款計入表外貸款。
截至2023年9月底，中和農信表外貸款在貸余額約75.55億元，占總在貸余額的42.8%，較2021年底提升了13.9個百分點。
自有資金貸款形成的客戶貸款及墊款占比則從2021年底的70.5%下降至56.7%。
受此影響，公司杠桿比率也大幅下降，由2021年的160.7%下降至2022年的111.7%，并進一步下降至2023年1-9月的109.3%。
這一點隱約可見螞蟻集團從事撮合貸款業務的影子。
目前，格萊珉銀行模式已經在全球數十個國家推廣，但在中國的發展始終受到詬病，即便何道峰曾自稱是尤努斯的“中國學生”，中和農信與格萊珉銀行也有諸多不同。
比如，中和農信并無吸儲資格，其資金大多來自于銀行借款及股權融資等，并于2014年設立證監會公布資產證券化新規后的首單產品——中和農信公益小額貸款資產支持專項計劃。
并且，尤努斯提倡“窮人銀行”應減少商業化。
而一旦啟動上市，公司的毛利率、回報率等盈利指標將被無限放大，中和農信如何平衡“義與利”之間的關系，會否因小失大，都將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而創辦該模式的尤努斯，據環球時報2024年1月報道，尤努斯因違反孟加拉國勞動法被判刑。此前2010年，格萊珉銀行曾因涉嫌挪用外國捐贈資金而受到政府嚴查，尤努斯本人也在2011年被迫辭去行長職務。
截至被定罪前，尤努斯已面臨一百多項貪腐、違反勞動法等相關指控。“小額貸”模式也受到廣泛質疑，甚至被孟加拉國總理哈西娜控訴“吸窮人的血”。
從創辦“窮人銀行”到被指“吸血窮人”，尤努斯來了個180度大轉身，而作為尤努斯“中國學生”創辦的公司，中和農信未來又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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