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獨角金融 鄭理

6年前，一款炙手可熱的“紅博會展信托受益權資產支持專項計劃”（下稱“紅博信托計劃”）的資產證券化（ABS）產品，銷售時曾引以為傲的增信措施（超額利差、物業抵押、應收賬款質押、差額支付、連帶保證等），后來卻集體失靈，成為國內首單違約的不動產類資產（即“CMBS”）項目，一度在市場引起較高關注。

2022年5月，因紅博信托計劃違約，認購該項計劃的大連銀行向紅博信托計劃管理人華林證券（002945.SZ）“追債”。

該案近日迎來新進展。根據上海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裁定，華林證券向大連銀行償還認購“17紅博04”“17紅博05”和“17紅博06”資產支持證券的本金損失，所涉款項共計2.28億元，被申請人華林證券需在30日內向大連銀行支付這筆費用。

本是紅博信托計劃違約，為何仲裁判決計劃管理人賠付銀行2.3億？華林證券違約責任具體涉及哪些方面，事關財務還是盡調問題？這在公告中并沒有進一步披露。從此次仲裁結果看，顯然華林證券要承擔大連銀行的損失。

從已披露的信息來看，此次裁決是否就意味著案件的塵埃落定，可能需要華林證券最終支付費用后才有定論。

因何判賠大連銀行2.3億？

回顧一下案件經過。

據了解，該項資產支持證券設立日為2017年9月29日，發行規模為9.5億元，優先級證券發行規模9億元，預計期限9年，并獲得聯合信用評級給予的AA+評級。

產品設立之初，原始權益人哈爾濱工大高新技術產業開發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工大高新”）與廈門信托簽訂了《信托貸款合同》，工大高新承諾以紅博會展購物廣場的未來9年全部租金、管理服務費、停車費等商業物業租金收入為信托貸款的還款來源。此外，哈爾濱國際會展體育中心有限公司（下稱“哈爾濱國際會展中心”）以紅博會展購物廣場有限公司（下稱“紅博會展”）房屋所有權和土地使用權，對信托貸款債務償付義務提供抵押擔保。2017年9月，華林證券作為“紅博信托計劃”管理人，申請人大連銀行認購了“17紅博04”“17紅博05”和“17紅博06”資產支持證券。2018年4月，產品完成第一次本息兌付。

第二次付息日的2018年10月8日，由于服務機構紅博會展未能及時、足額向專項計劃監管賬戶歸集基礎資產產生的現金流，工大高新未履行信托貸款還款義務和差額支付義務，擔保人哈爾濱工大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工大集團”）未履行保證責任，導致該只產品未能按期完成收益分配，觸發專項計劃違約條款。隨后，大連銀行對原始權益人工大高新、抵押擔保人國際會展等責任主體提起訴訟。

因對該專項計劃違約責任存在爭議，大連銀行2022年5月對華林證券提起仲裁，請求涉及金額近3.3億元，包括申請人認購本金及收益損失，因本案支出的仲裁費、律師費、財產保全申請費等。近日，上海國際仲裁委對該起糾紛做出了裁決。

據了解，信托受益權資產支持專項計劃簡稱信托受益權ABS，信托受益權ABS是以信托受益權為基礎資產，以其所產生的穩定現金流為償付支持，通過結構化的方式進行信用增級，在此基礎上發行資產支持證券的過程。

根據仲裁結果，作為該項ABS的管理人華林證券，將對紅博會展標的物業在2017年9月-2026年9月期間的各類商業租金應收賬款合計近20億元享有優先受償權，若原始權益人工大高新未能履行債務，將折價或變賣其名下評估價值超10億元的房產和土地權，也足以覆蓋此次賠償。

華林證券表示，已于2023年12月恢復執行并啟動評估處置程序。此外，公司將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主張合法權益，維護公司及投資者的合法利益，包括但不限于在時限內向上海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提出異議；向相關法院申請撤銷仲裁裁決、中止執行，申請不予執行；盡快推進案涉專項計劃項下底層資產的評估處置程序，公司優先受償后，以覆蓋本次裁決應支付的相應款項。

違約責任具體涉及哪些方面？事關財務還是盡調問題，公告中并沒有進一步披露。但獨角金融從此前監管對華林證券開出的一紙“警示函”中發現，作為“紅博信托計劃”管理人，華林證券存在盡職調查不到位、信息披露不及時等，可能是華林證券此次被裁決賠償大連銀行2.3億的原因之一。

2019年5月19日，華林證券收到證監會黑龍江監管局《關于對華林證券股份有限公司采取出具警示函措施的決定》（下稱“警示函”）。

“警示函”指出，作為上述“紅博信托計劃”管理人，華林證券存在對特定原始權益人、擔保人的盡職調查不到位。對相關主體內部控制、關聯關系、擔保人的債務結構等情況盡調不到位；二是存續期管理不到位、信息披露不及時。對專項計劃的部分風險防范措施、增信措施落實不到位，風險監測不及時，披露不充分等問題。

這距離華林證券登陸A股市場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卻因作為國內首單違約不動產類資產項目的管理人，在盡調、信披等方面存在疏忽，在證監會那里留下深刻印象。

此外，據天眼查顯示，工大高新已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名單、限制高消費等措施。

圖源：天眼查

據工大高新年報數據顯示，自2018年起，公司已連續5年凈利潤為負，2022年虧損12.85億元；實際上，2018年，該公司資產負債率就攀升至99.66%，截至2023年中報，公司資產負債率高達359.44%。

風雨歷程

風險事件發生后，華林證券也沒彌補風控以及管理漏洞中的缺陷。

2023年12月29日，華林證券被西藏證監局采取行政監管措施，暫停新增私募資產管理產品備案6個月，并記入證券期貨市場誠信檔案。

根據公告，華林證券事涉“7宗罪”：一是存在個別資管產品投資最終投資者的關聯債券，具有通道業務特征；二是投資標的、交易對手備選庫管理不完善；三是交易系統風控指標設置存在缺陷；四是非標投資存續期管理存在不足；五是信息存在遺漏；六是關聯交易管控機制不健全；七是人員及薪酬管理機制不健全。

對于處罰，華林證券表示，暫停新增私募資產管理產品備案事項，不影響公司現有凈值產品正常運作，對公司收入和利潤的影響較小。

近年來，華林證券業績出現下滑，而資管業務逆勢增長，該業務被 “點名”后，是否影響公司收入，可能要等上半年財報數據披露后能見分曉。

2023年前三季度，華林證券實現營業收入7.53億元，同比下降26.71%，歸母凈利潤1.87億元，同比下降57.24%，業績在A股43家上市券商中墊底。

同期，華林證券資管業務手續費凈收入實現3934.64萬元，同比增長40.19%。其中資管業務占營業總收入比重5.22%，較2022年同期提升2.49個百分點，較2021年三季度提升3.25個百分點。

2023年上半年，華林證券存續的集合資產管理計劃12只、定向資管計劃36只，專項資管計劃2只，集合資管計劃受托資金58.11億元，較2022年末規模增長10.24%。

2023年4月8日，華林證券因內部制衡和隔離不足，崗位授權管理和業務人員從業資格管理不到位，未及時報告或報備新業務等問題，被西藏證監局采取責令改正的行政監管措施。

這并不是該公司第一次被責令整改。

2022年3月，華林證券就因為在融資融券業務中未被記載辦理客戶征信、誠信合規記錄的材料，被責令整改。同年6月，華林證券寧夏分公司又因從業人員私下接受委托買賣證券、未對客戶投訴情況進行記錄等問題，被責令整改。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王榮梅曾對“鳳凰網”分析，華林證券多次被監管責令整改，對公司有負面影響，這種負面影響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法律上的影響，也是跟公司利益直接相關的影響。多次被責令整改，說明其并沒有按照相關的整改意見予以改正。這種情況下，有可能受到行政處罰。對公司的影響還體現在名譽方面。信息公開后，公眾對該公司的信任下降，不利于公司日后的業務開展。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高管“天團”

華林證券的前身是1988年設立的江門證券（有限）公司，注冊資本為2000萬元，為全民所有制，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國家所有制。

2002年，江門證券生存發展陷入嚴峻困境。立業集團、深圳市怡景食品飲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怡景食品”）、希格瑪三家股權錯綜纏繞的民營企業進入江門證券，并于2003年正式更名為“華林證券”。

（截圖來源：招股書）

經過一系列增資擴股、股權轉讓，2009年，華林證券全部國有股東悉數退出，股東列表出現一系列民營企業。

2013年，對部分股權清理之后，華林證券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立業集團、怡景食品、希格瑪分別持有華林證券71.62%、19.95%、8.43%的股份。

這樣的股權結構維持到其IPO前夜。

華林證券的股權結構、多位親友曾同時出現在董監高列表，一度被市場貼上“家族式券商”的標簽。

據招股書披露，立業集團的股東林立與鐘菊清是母子關系，怡景食品的股東張則勝和張育民為兄弟關系，希格瑪的股東鐘納和鐘蔓為兄妹；林立和鐘納為表兄弟關系。除此之外，不存在關聯關系和一致行動人關系。

復雜的家族關系，使華林證券于2020年1月收到證監會發布的行政監管決定書，直指華林證券存在7種違規行為，還因此被限制新增各項業務規模3個月。如今，林立的妻子潘寧早已退出董事和高管席位，鐘納也退出監事會主席職位。

2019年年初上市后，第一大股東立業集團控股64.46%的股份，董事長、實控人林立，持有華林證券逾64%的股份。

上市后，華林證券經歷過多輪人事變動。

2019年，雷杰、陳彬霞與翟效華一同被聘任為公司副總裁，2022年6月，三人陸續離職。除了副總裁易人，華林證券總經理、董秘、合規總監、財務總監等多名高管也先后出現更迭。

作為國內“最牛營業部”國信證券深圳泰然九路證券營業部（以下簡稱“國信泰九”）開創者的張定軍，2018年揮別國信證券后，在2018年揮別國信證券離開券業后，2020年7月20日選擇加入華林證券，擔任董事長助理、財富管理總監，這一消息曾引發業內強烈關注；但同年9月8日，入職僅50天的張定軍卻匆匆離職華林證券。

實際上，隨著家族色彩的淡化，高管團隊的變更，背后也能看到華林證券不斷摸索尋求轉型。

這其中最受關注的無疑是原長江證券副總裁、首席金融科技官韋洪波的加盟。2021年6月，華林證券聘任韋洪波出任公司總裁、執委會主任委員，韋洪波的加入，也被視為華林證券整體向互聯網券商轉型的重要體現。但在2021年11月，韋洪波就從華林證券離職。2021年11月，趙衛星加入華林證券，擔任CEO后，第一件事就是牽頭完成字節跳動旗下文星在線的炒股軟件海豚股票APP的收購。

2022年年報顯示，海豚股票APP用戶數量在當年突破350萬，實現了超過60%的增長。

從資金投入上也能看出華林證券謀求轉型的決心。華林證券2021年在科技化發展中投入3.47億元，約占當年營收（13.95億元）的25%。

趙衛星的履歷十分豐富，先后在華夏銀行、浦發銀行、民生銀行、杭州銀行等國內主流總行任職，分管科技運營業務、小微企業金融業務、個人消費者零售等金融業務。

在螞蟻金服任職期間，趙衛星參與籌建全國首批民營銀行之一的浙江網商銀行，且出任網商銀行副行長。他還曾擔任新網銀行籌建工作組主要負責人、執行董事兼行長；尚乘（珠海）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籌建工作組負責人、董事長兼總經理；小米金融副總裁等職。

不過，2023年10月11日，一手主導了華林證券科技金融轉型之路的“舵手”趙衛星因個人原因離職，這距離趙衛星加入公司剛剛2年。同時華林證券公告稱，董事會決定聘任擁有二十余年銀行、券商、期貨等多方面豐富經營管理實踐經驗的朱松，為公司首席執行官兼執委會主任委員，同時兼任公司財務總監。

趙衛星擔任CEO時，華林證券業績并不理想。據華林證券披露的2023年業績預告，該公司全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72億元-2.18億元，較2022年同期下滑53%-63%。

這并不是華林證券業績首次下滑。2020年至2022年，公司歸母凈利潤分別為8.12億元、4.84億元、4.65億元。以2023年預測數據最高的2.18億元計，2023年公司凈利潤已不足2020年的三成。

而此次被裁決賠償大連銀行2.3億后，對華林證券來說，相當于失去2023年全年的利潤。

元春是風華，萬象啟新朝。新的一年，華林證券新任高管如何提振公司盈利能力，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