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黃文斌

2月10日上映至今，電影《飛馳人生2》累計票房已超過25億元，豆瓣評分曾一度達到8.2（現為7.7）。這部口碑和票房都創下新高的韓寒作品，也是他成為導演以來個人特色最不鮮明的一部作品。

自2014年轉型為導演以來，韓寒一共執導了5部作品。從《后會無期》到《乘風破浪》再到《飛馳人生》和《四海》，雜文式的敘事以及作為散亂劇情粘合劑的金句是韓寒電影慣用的結構方式。電影里的“小鎮青年”似乎不需要面對現實苦難，所有困境只關乎愛情和理想。韓寒以往的電影作品因此成為了不搞笑的喜劇與懸浮現實主義的矛盾體，兩年前票房和口碑雙重失敗的《四海》即是典型例證。

在《飛馳人生2》中，韓寒不再執著于講述“小鎮青年”的迷惘，也刪除了并不擅長的現實主義表達，將故事聚焦在最簡單的競技和追夢上，反而成就了一部商業類型片。

沒有小鎮青年的現實主義

距離《飛馳人生》第一部已經過去了五年。2019年春節，在《流浪地球》（票房20.32億元）和《瘋狂的外星人》（票房14.62億元）的“夾擊”下，《飛馳人生》以近10.54億元票房成為春節檔票房季軍。 

《飛馳人生》講述了前冠軍車手張弛因私自賽車被禁賽五年并被吊銷駕駛證，為了找回尊嚴和榮譽重返車壇放手一搏的故事。《飛馳人生2》的故事脈絡依然是中年賽車手偶然獲得機會，在困境中奮斗并取得成功。五年前，重返賽場的張弛在創造紀錄后掉入懸崖，能夠證明賽車符合規定的鉛封一起遺失，他身受重傷，成績卻不被認可。失去冠軍成就并為治療傾家蕩產的他落魄為駕校教練，卻偶然獲得“老頭樂”車廠的贊助，重新擁有了參加巴音布魯克拉力賽的機會。

《飛馳人生2》的故事并無創新，但更加簡潔緊湊、目的明確。前半部分的看點是張弛等人如何在資金不足、對手阻撓的情況下組建車隊，并獲得參賽資格。拿到資格后，喜劇元素為賽車動作場面讓路，張弛重返賽場、超越自我，層層遞進的熱血賽車橋段將故事推至高潮。

故事緊湊的另一面向是人物設置的簡單。第一部曾試圖展現父子親情、現實生活對中年人的銼磨，《飛馳人生2》的人物背景接近真空——沒有家庭和生活負累的賽車手，只想要再次證明自己。

對人物關系和欲望的簡化，讓故事得以聚焦在曾為賽車手的韓寒最擅長和了解的領域內。第一部呈現了賽車手之間的惺惺相惜，這一次則將聚光燈投向了賽場上的不公與殘酷。在賽車競技中，能夠付出更多金錢的車手和車隊擁有更多資源和機會，甚至能夠改變規則，組委會在利益的驅使下對作弊視而不見。賽車行業金錢至上、公正缺位的現實，以及普通人面對不公時的卑微、不甘和辛酸，種種描繪反而比韓寒此前想象的“小鎮青年”更接近現實主義。

完全消失的女性角色

緊湊熱血的故事、具有弧光的人物和相對真實的質感，讓《飛馳人生2》成為韓寒目前口碑最好的電影，但全男性陣容也受到了一些觀眾的批評。從8.2分下滑至7.7分，“爹味”是豆瓣條目下低分評論的關鍵詞，同樣的評論也屢次出現在韓寒以往的作品中。

韓寒曾在作品中設置重要的女性角色，或開啟重要情節，或說出影片金句，例如《后會無期》中袁泉飾演的劉鶯鶯貢獻了最廣為流傳的臺詞“喜歡就會放肆，但愛是克制”，《四海》中劉浩存飾演的周歡歌直接促成男主角飛躍珠江的冒險。但這些角色也一再印證了創作者塑造女性角色時的無力。

漫畫家凱麗蘇·迪柯尼曾提出“性感臺燈測試”（Sexy Lamp Text）：假如把影視作品中的女性角色換成一個性感臺燈，故事的發展不受影響，那么這部作品就是有問題的。韓寒此前的導演作品無一通過這個測試。如果我們將《四海》女主角換成一盞臺燈，男主角想要飛躍珠江獲得獎金以得到這盞臺燈的故事依然成立。韓寒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多作為男性角色理想的具象化存在，不合理的人物設置屢次成為爭議來源。在《飛馳人生2》中，女性角色索性直接被舍棄。

在春節檔《飛馳人生2》和賈玲導演電影《熱辣滾燙》的同臺較量中，性別不可避免成為考量和評價的角度之一。

在故事框架上，兩部作品極其相似。《熱辣滾燙》以女主角樂瑩的視角展開，講述一個失意中年女性通過學習拳擊重新振作的故事；《飛馳人生2》以男主角張弛的視角展開，講述一個失意中年男性通過賽車重新證明自己的故事。《飛馳人生2》把賽車這項運動劃給了男性，無論是才華橫溢的、執著拼搏的還是品行丑惡的，臺前幕后全是男性；《熱辣滾燙》則同時呈現了拳擊運動中的男性與女性。

隱去女性的存在，自然不存在將其作為凝視和想象的客體。因此，與其說《飛馳人生2》沒有冒犯女性，不如說這部電影只是完全沒有女性。據燈塔專業版和貓眼專業版的數據，《飛馳人生2》超過60%的購票觀眾是女性。在電影中設置一個作觀賞之用的女性角色，當然不比完全刪去女性角色更顯平等和尊重，一部商業電影對一個性別的凝視與隱匿都是不合理的，這種不合理應該被看到和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