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翟瑞民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隨著中國足球協會原主席陳戌源等多人受審，中國足壇系列腐敗案將陸續進入審判程序。

2024年1月29日，湖北省黃石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中國足球協會原黨委副書記、主席陳戌源受賄一案。

黃石市人民檢察院指控：2010年至2023年，被告人陳戌源先后利用擔任上海國際港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裁、董事長、中國足球協會換屆籌備組組長、中國足球協會主席等職務上的便利以及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為相關單位和個人在項目承攬、投資經營、賽事安排等事項上提供幫助，非法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8103萬余元。

檢察機關提請以受賄罪追究陳戌源的刑事責任。 庭審最后，法庭宣布休庭，擇期宣判。

上任前一晚收60萬“拜碼頭”錢

公開履歷顯示，陳戌源出生于1956年7月，上海人，工商管理碩士學位，高級經濟師，1973年11月參加工作，1979年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97年7月畢業于上海海事大學工商管理碩士研究生班。

陳戌源早年在上海港工作，歷任碼頭工人、上海港務局辦公室秘書、上海港務局團委書記、 上海港寶山集裝箱裝卸公司經理、上海港務局副局長、上海港集裝箱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等職務。2011年2月，陳戌源被任命為上海國際港務（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

2019年6月，陳戌源退休后又獲任中國足協換屆籌備組組長，隨后開始擔任中國足協主席。

作為第六任中國足協主席，陳戌源是第一個沒有任何體育總局領導背景的中國足協主席，也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職主席。上任后，陳戌源主導了多項改革，取消國足外出包機、削減足協職能部門等。他也對中超聯賽做出過多項調整，進而引發巨大爭議，包括為俱樂部設置支出限制、推行俱樂部名稱中性化等。

2022年11月，隨著中國男足國家隊原主教練李鐵被監察機關立案調查，新一輪足壇反腐由此拉開大幕。2023年2月14日，湖北省紀委監委發布消息，陳戌源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國家體育總局紀檢監察組和湖北省監委審查調查。當年9月26日，陳戌源涉嫌受賄案被提起公訴。

2024年1月初，中央電視臺播出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制作的年度反腐電視專題片《持續發力縱深推進》，其中詳細介紹了足球領域系列腐敗案件。“我自己也收了俱樂部的錢，我就不會去抓這種風氣，因為你去抓這個風氣，那不是你自己抓自己嗎，所以對這種現象事實上就基本上應該是放任了。”陳戌源當時在專題片中痛哭流涕，進行懺悔。

專題片指出，之所以不正之風在足壇不斷滋長蔓延，一個重要原因是，本該負起監管職責的中國足協，多年來有多名干部自身抵不住誘惑，被裹挾進俱樂部的資本游戲，不僅對彌漫的歪風邪氣放任不管，甚至主動利用職權幫助俱樂部在保級、準入、裁判判罰、賽程安排等多個方面謀取不正當利益。

據介紹，陳戌源是2019年8月22日，在河北香河國家足球訓練基地當選為第六任中國足協主席的。而他當選的前一晚，就有兩名地方足協負責人相繼敲開他房門，各送上了30萬元“拜碼頭”，請托他多多關照。“到我房間里來，把雙肩包往我沙發上一放，說陳主席恭喜你、祝賀你，希望能夠多關照，然后我說什么東西，他說老規矩了，我們都這樣。”陳戌源人還沒有上任，就感受到了這個圈子潛藏的巨大利益，隨即心甘情愿淪陷其中。

專題片稱，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就印發了《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陳戌源作為足協負責人，本應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將推動改革作為第一要務，然而，他卻都覺得改革難度大、見效慢，與其花精力啃下這塊硬骨頭，不如一邊為自己撈點好處，一邊把出“政績”的希望押寶在豪賭世界杯上。

陳戌源說，“看了改革發展方案，一種畏難情緒，覺得這件事情，足協在我的任上，很多事情我是做不了的。實際上也是個政績觀的問題，自己就想在我的任上，國家隊能夠實現參加世界杯，那不是證明陳戌源很有本事嗎。”

李鐵為能當上男足國家隊主教練，游說武漢卓爾俱樂部拿出200萬元向陳戌源行賄。“俱樂部給我送錢，跟我推薦，他說陳主席李鐵這個人不錯，國家選拔隊主教練（職務）為他的未來能夠創造一個機會，創造一個平臺。”陳戌源說。

陳戌源在專題片中懺悔道，“球迷可以包容中國足球的落后，但是不能原諒腐敗。我作為足協主席來說，我負主要責任，我想深深地向全國球迷，真的要謝罪，我錯了，我自己真的認為我自己錯了，我非常后悔自己，沒有后悔藥可以買，如果有后悔藥可以買，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把它買回來，我也不會再去干這種事情。”

受賄超8000萬將如何量刑？

此前專題片曾透露，陳戌源任職幾年來收受多家俱樂部錢財累計達數千萬元。而根據檢方最后指控，陳戌源在13年間受賄金額已超過8000萬元，受賄時間貫穿其擔任上港集團總裁、董事長和中國足協主席職務期間。

據法院通報，庭審中，檢察機關出示了相關證據，被告人陳戌源及其辯護人進行了質證，控辯雙方在法庭的主持下充分發表了意見，陳戌源進行了最后陳述，當庭表示認罪悔罪。

陳戌源最后會被如何量刑？重慶志和智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監事會主任張公典律師告訴界面新聞，按照刑法關于受賄罪的法定量刑，受賄超300萬元可以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甚至死刑（死緩）。“如果沒有其它的減輕情節，比如自首、立功、從犯等情況，那么最后他的量刑應該是10年以上，比如15年左右，嚴重的話也可能是無期徒刑。”張公典說，不過，現在還不清楚陳戌源受賄案件的具體細節，最終量刑尚不好判斷。

此前，很多球迷關注本輪足壇反腐中，是否會有官員被判處死刑。北京市京師（鄭州）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秦明近期在大象新聞直播報道中表示，按照法律規定，貪污受賄數額只要超過300萬元，都有可能被判處死刑，“根據法律規定，貪污受賄數額超過300萬元的話，是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但是，秦明指出，貪腐官員是否被判處死刑，有幾個前提條件，首先要滿足的是數額特別巨大，第二是情節特別嚴重，第三是影響特別惡劣，第四是給國家和人民造成特別巨大的損失。如果符合以上四個“特別巨大”，是可以判處死刑的。

對此，張公典表示，在職務犯罪方面，以前貪腐數額特別巨大的官員被判處死緩的比較多，死刑立即執行的比較少。從司法實踐來看，陳戌源這種受賄超8000萬元的情況，判處死緩和直接死刑的可能性相對較低。

界面新聞查詢發現，以往受賄金額在8000萬元左右的腐敗官員中，獲刑15年至無期徒刑的情況都有出現。比如江西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龔建華，受賄8361萬元一審獲刑15年；廣州市原副市長曹鑒燎受賄達8023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

張公典指出，陳戌源等人如具有自首、立功和從犯等情節的話，還有可能被從輕或減輕處罰。如果是從輕處罰，那最低還是10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減輕處罰，就可以減一檔量刑，比如減到10年以下有期徒刑。比如立功，也分為一般立功和重大立功，如果是重大立功，就是檢舉他人犯罪線索并經過查證后被認定為重大立功的話，對方被判處無期徒刑或死刑的這類案件，按照法律規定是應當從輕或減輕刑罰的。

據了解，今明兩天將有5名涉足壇系列反腐案的被告人出庭受審。除陳戌源外，中國足協原國管部部長陳永亮、武漢市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原競賽部部長劉磊、中國足協原副主席于洪臣、中超聯賽有限責任公司原總經理董錚也將先后出庭受審。

陳永亮，曾任擔任中超公司總經理、國奧工作組組長等職務，落馬前系中國足球協會常務副秘書長兼國家隊管理部部長。2023年1月19日，湖北省紀委監委發布消息稱，陳永亮被查。公開資料顯示，陳永亮早在2012年就曾被遼寧省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存在貪污行為。

關于武漢市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原競賽部部長劉磊，目前公開渠道能查到的信息不多。足球報2020年3月曾報道，為保障支援武漢的外地醫療團隊，武漢足協精心做好后備工作。3月12日是植樹節，武漢市足協競賽部部長劉磊親自去遠郊江夏區購買了樹苗，隨后和兩個醫療隊一起，在運動員公寓門口種下了“友誼之樹”。

由于中國男足國家隊原主教練李鐵的違紀違法行為也涉及其在武漢卓爾足球俱樂部任職期間，而且，陳戌源在任上也曾多次收受地方足球管理部門相關人員行賄，所以，不排除劉磊和李鐵案、陳戌源案有關聯。

2023年3月29日，湖北省紀委監委網站曾通報，中超聯賽有限責任公司原總經理董錚被查，中國田徑協會主席于洪臣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查。

董錚也曾擔任中超公司總經理。他原是中國男足國家隊的翻譯，后逐漸擔任管理職務，并先后執掌中國足協旗下福特寶足球產業發展公司和中超公司。

于洪臣曾在國家體育總局競體司和群體司工作多年，后任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中超公司董事長、中國足協副主席等職務。2017年8月，于洪臣調任國家體育總局田徑運動管理中心主任、黨委書記。

中新網曾報道，從事足球相關工作期間，于洪臣曾因中超一系列商務問題站在風口浪尖，他也是中國足球上一輪“反賭掃黑”工作的親歷者。在中國足球前副主席南勇被捕后，于洪臣曾表示，“這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最為深刻的警示教育，這些行業最高領導者所犯錯誤確實讓人痛心，我希望借此機會，每一個足球行業的人都能深刻反省，認識到自身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