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王勇

從防疫政策變化后對市場的樂觀期待，到最終預期落空，疊加傳統(tǒng)旺季“金九銀十”的動力明顯不足，構成了鋼鐵行業(yè)堪稱慘淡的一年。

“2023年，鋼鐵行業(yè)盈利水平可以說是新世紀以來最差的一年。”上海鋼聯(lián)資訊總監(jiān)徐向春在接受界面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

相比往年較為硬性的粗鋼“平控”或者“壓減”，今年全國性的粗鋼平控文件并未落地，粗鋼平控的信號顯得微弱。

上海鋼聯(lián)數據顯示，1-11月粗鋼產量9.52億噸，同比增長1.5%，預計全年產量10.3億噸，增長1.5%。

這一結果顯然打破了“平控”的基調，也意味著今年所謂的“平控”政策有名無實。由于國內鋼材需求仍舊乏力，這一方面加大了下游鋼材的銷售壓力，促使鋼材價格下跌，另一方面則支撐了上游原材料鐵礦石價格的上漲。

粗鋼產量平控政策是指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或控制粗鋼產量的增長速度。2022年，粗鋼產量10.13億噸，同比下降1.9%。

鋼材價格的持續(xù)低迷與鐵礦石價格的堅挺，共同壓榨了2023年中國鋼鐵行業(yè)的利潤，鋼鐵行業(yè)整體盈利水平下滑。

據上海鋼聯(lián)數據，1-11月，鋼材價格平均下跌10%，其中螺紋鋼下跌13.5%，熱軋卷和中板跌10%，冷板跌5.6%；焦煤下跌21%，鐵礦石價格則平均上漲6%。綜合看，原料成本下降376元/噸，鋼材全年均價則下跌470元/噸，降幅超過原料。

同期，螺紋鋼、熱卷、冷軋的平均噸鋼毛利分別為-159.6元/噸、-139.8元/噸、96.2元/噸，相比2022年的平均噸鋼毛利分別降低337.7元/噸、277.2元/噸以及增長10.4元/噸，只有冷軋實現了正增長。

在超過10億噸粗鋼產量的體量之上，上海鋼聯(lián)預計2023年鋼鐵行業(yè)利潤為400億-500億元。

“2001年，在粗鋼產量僅為1.5億噸的體量下，鋼鐵行業(yè)利潤為202億元；供給側改革前的2015年，利潤也有526億元。”徐向春表達了對目前鋼鐵行業(yè)盈利水平的擔憂。

據上海鋼聯(lián)調研，2023年247家長流程鋼廠虧損比率波動在35-85%，全年平均約60%。

利潤普遍嚴峻，鋼廠卻不愿意實現主動減產。“靠行業(yè)自律，鋼廠自發(fā)減產是行不通。鋼廠在市場低迷時期陷入囚徒困境成為常態(tài)，市場機制難以在鋼鐵市場正常發(fā)揮配置資源作用。”徐向春表示。

部分鋼廠在承受著高成本的同時，保持高開工率以回籠資金。“這是一種非正常的市場現象，需要政府及時干預。”徐向春稱。

“此外，2023年地方穩(wěn)增長的壓力仍在，并不會主動壓減地方鋼廠產量，反而陷入‘控產量會影響工業(yè)增加值’的誤區(qū)之中，”徐向春表示，“但產量并不等于工業(yè)增加值，有利潤才有實質性的增長。”

在上述背景下，2023年鐵礦石價格與鋼材背道而馳。

鐵礦石價格全年呈震蕩走高之勢，期貨主力合約在11月下旬達到年內最高的998.5元/噸，創(chuàng)下兩年以來的新高。

回顧2023年，鐵礦價格波動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根據國投安信期貨研究報告，第一個階段是年初至3月中旬，隨著疫情政策調整后的放開疊加宏觀政策力度加大改善需求前景，鐵礦在鋼廠鐵水產量快速增加的情況下震蕩走高。

第二個階段是3-5月，經濟數據的轉弱使得前期的強復蘇邏輯證偽。此外，國內政策端的刺激預期落空疊加海外出現銀行業(yè)危機等風險事件，鐵礦石價格在負反饋的邏輯下出現了大幅回調并創(chuàng)下年內新低，至665.5元/噸。

第三個階段是5月底至今的反彈。具體原因可分為初期的價格超跌修復，中期高鐵水帶來的強現實需求支撐，以及后期在萬億國債等宏觀利好刺激下的強需求預期推動。本輪反彈中，鐵礦石期貨主力合約創(chuàng)下年內新高。

今年鐵礦石供給端較為寬松。國投安信期貨報告顯示，1-11月全球鐵礦石累計發(fā)運量達14.25億噸，相比去年同期增加4687萬噸，增速達3.4%；預計2023年海外供應總量同比去年增加5000萬噸左右。

由于粗鋼產量仍在增長，作為全球最大鋼鐵生產國的中國，鐵礦石進口在同步上升。

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今年1-11月，中國鐵礦石進口量累計達10.78億噸，同比增加6232萬噸，增速達6.2%。國投安信期貨預計2023年鐵礦石總進口量同比去年增加6500萬噸左右。

與此同時，國內鋼材需求處于低迷之勢。

地產需求仍是行業(yè)的主要矛盾。“2023年，房地產大幅調整對鋼鐵需求形成拖累，同時影響地方財政對基建的投入力度，制造業(yè)等鋼材需求的增長并不能抵消房地產帶來的影響。”徐向春指出，2023年國內鋼鐵總需求下降約1%，其中房地產用鋼下降近20%，基建、汽車、造船、鋼結構用鋼有所增長。

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1-11月，全國房地產開發(fā)投資10.4萬億元，同比下降9.4%；其中住宅投資7.9億元，下降9%。房地產開發(fā)企業(yè)房屋施工面積831345萬平方米，同比下降7.2%。

因此，國內鋼鐵開始更多轉向國外市場，出口銷售壓力加大。上海鋼聯(lián)預計，全年出口鋼材(坯)9200萬噸，同比增長35%，凈出口比去年增加約3200萬噸。

“這并非是國際市場需求旺盛拉動了鋼材出口，而是國內供應壓力大，市場難以消化。”徐向春表示，“這種非內需形成的對鐵礦石價格的支撐，對鋼廠顯然是具有傷害性的，這是需要行業(yè)反思并達成共識的關鍵。”

在這樣的壓力下，“強者恒強”依然存在。“在目前行業(yè)的整體盈利水平下，只有中國寶武、華菱鋼鐵等頭部幾家企業(yè)高于行業(yè)盈利水平，其他多因虧損拖累行業(yè)利潤。”徐向春表示。

2023年，鋼鐵行業(yè)兼并重組步伐持續(xù)推進，國企、大型民企積極開展企業(yè)重組，產業(yè)集中度進一步提升。

今年鋼鐵行業(yè)發(fā)生多項兼并重組。6月，河鋼股份(000709.SZ)以現金向樂鋼增資48億元，增資完成后，河鋼股份持股69.1%；10月，鞍鋼集團實質性兼并重組凌源鋼鐵股份有限公司；11月，建龍集團確定重整西寧特鋼(600117.SH)。

12月，南鋼股份(600282.SH)收購案落下帷幕，中信入駐南鋼；寶鋼股份(600019.SH)收購山鋼日照；沙鋼集團收購撫順特鋼(600399.SH)部分股權。

對于行業(yè)低迷是否會帶來進一步洗牌的問題，徐向春表示，“市場很難通過倒逼出清，往往存在破而不倒的情況，同時還會有鋼廠將部分產能接手，導致并未能實現實質性出清。”

對于2024年的鐵礦石及鋼鐵市場，他認為，經濟政策逐漸明朗，房地產經過幾年大幅度的硬著陸后逐漸穩(wěn)定，特別是超大特大城市正式推進城中村改造，預計2024年房地產降幅將大幅收窄。

“需要警惕的是，隨著內需的恢復和增長，鋼廠產量如果仍得不到有序控制，市場供需關系仍有惡化的可能。需要市場調節(jié)與宏觀調控同時發(fā)揮作用。”徐向春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