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CGx
在國產動畫的發展過程中，玄幻早已是主流題材。2023年全年在播國產動畫里，過半的作品都改編自玄幻網文。翻開幾家視頻平臺的追番表，從周1到周日，每天至少安排了1部玄幻動畫的更新，即使是在題材類型多元化的B站，流量較高的周4~周日也留給了玄幻動畫。
今年下半年，幾家視頻平臺上線的玄幻網文改動畫里都出現了亮眼作品，除了我們上周撰文詳細介紹過的豆瓣高分動畫《滄元圖》，還有由B站獨播、制作上一直別具一格的《凡人修仙傳》，以及騰訊視頻出品令人意料之外的“黑馬”之作《仙逆》。這些作品所具備的創新點，展現出來的獨特之處，也意味著在差異化的制作下，玄幻網文的改編動畫一樣能做出新意。
慢一些：真人劇的表演方式與動畫視聽效果融合的《凡人修仙傳》
2018年，《斗羅大陸》打開了國產年番制作的新天地后，年番的優勢在幾年的時間內被提煉了出來——既能提供極強的用戶粘性，又能以穩定的長線更新打造出具備影響力的IP，由此各家平臺都開始做年番。
但是年番也有它的局限。由于內容源頭集中于玄幻網文，這類題材在敘事過程中絕大部分情節都為主角服務，再加上長線連載導致的情節模板化，改編為年番后注定會在某一個時間節點讓觀眾產生追番疲勞，這就需要年番能呈現給觀眾足夠的差異化和新鮮感。
這種差異化和新鮮感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持續性地提升動畫視聽效果，另一方則是動畫敘事層面的不斷進步。國內如今接近10部年番，其中比較有表性的是B站的《凡人修仙傳》。
如今對《凡人》的制作模式進行概括，即真人劇的表演方式與動畫視聽效果相融合。其在制作上大量采用動捕技術，由專業的武打演員提供動作打戲的電腦捕捉，同時以影視劇演員為角色提供面部動作捕捉，使得動畫角色具備較高的動作流暢感和精細的面部微表情變化。動畫通過動作和表情凸顯不同角色身份、個性、心理，這種類似真人影視劇的表演方式，配合UE5引擎構建出的極具真實感的場景，讓《凡人》的整體表現在國產3D CG動畫中別具一格。
《凡人》動畫如今確立下的用戶口碑，與更新伊始的評論風向完全不同。2020年這部動畫剛上線時，就因過分真實的角色設計而被動漫愛好者們質疑為“恐怖谷”。第一季前幾集的改編不僅精簡了主角韓立大量心理活動，同時將多名原本形象較為飽滿的配角刻畫成工具人，讓書粉們大失所望。好在，制作組萬維貓動畫和原力動畫主打一個聽勸，在后來的內容中采用了書粉們的建議，修改不合理情節和對話，才還原了原著中“凡人修仙，修的是人情世故”這一敘事內核。
這種改動也成為動畫統一的改編思路，即通過還原主角行事穩健又喜好占點小便宜的人設，加上其他配角的故事去豐滿整部作品，刻畫出一個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讓只求長生的主角韓立面對凡人的七情六欲時做出的所有行為變得合理。
動畫里諸多配角都令人印象深刻，比如李化元、鐘吾、墨彩環、陳師姐等等。通過對配角情節的重新設計，讓人物的層次感更明顯，這些角色的經歷和韓立的個性特點，在真人劇表演方式和動畫視聽效果的結合下，顯得更加細膩，也很好地契合了《凡人》動畫的敘事特點，扭轉了大部分觀眾對該作的印象。但是在動畫之外，《凡人》的種種制作特點未必與其更新模式匹配，也不是所有動畫觀眾都能夠接受。
從2020年夏季開更至今，《凡人》動畫在3年半里以季播+特別篇+年番+重制方式斷斷續續總共更新了76集，單集正片時長不到15分鐘，這導致部分過度集的敘事較為平淡，而一些觀眾則希望動畫能完全聚焦于主角的成長中。顯然在產能面前，動畫的敘事創新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最新開播的年番里，韓立終于結丹了，而這段情節是原著小說里第398章，要做完全書總共2400多章情節，《凡人》動畫大概會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年番。
再快點：超快敘事節奏滿足觀眾對爽感需求的《仙逆》
在《凡人》動畫里，由耳根“客串”李化元（韓立在黃楓谷的師傅）歸西后，制作組設計了一個彩蛋，讓其轉世到了耳根創作的小說《仙逆》世界中去，并且開局就奪舍了《仙逆》主角王林。當然，這只是制作組在玩梗。要知道最近在騰訊視頻播出的《仙逆》動畫里，同樣是從凡人開始修仙的主角王林，只花了4集就到了凝氣期15層，14集就到了筑基中期，前14集就講完了小說前140章的劇情。這升級速度，簡直吊打韓立。
這部動畫經常可以沖到騰訊視頻國產動畫熱度前列，評分人數和分數一直在漲，后勁十足。為了實現快節奏敘事，《仙逆》動畫對原著小說進行了非常大的改動，比如王林沒有入選修仙弟子后尋短見的情節、入仙門后回家探望父母等情節都被刪除，只保留了他升級、開掛這些修仙故事里的常見情節，同時前置其與司徒南的“奇遇”情節使其升級進度變得更合理，也讓動畫敘事節奏猶如開了三倍速。對于那些不斷催更，每周只能感受一次快樂的粉絲而已，動畫的改編確實是達到了“多倍快樂”的效果。
在《仙逆》前14集里，王林從一個凡人開始走上修仙之路，經歷門派被毀、擊殺藤厲、父母被藤家所殺、進入外域戰場奪舍馬良等重要情節，同時在制作層面動畫組還為其不同時期、不同經歷的變化設計了多達6個建模。這要是放在其它玄幻動畫里，主角大概要十多集才換一次建模了。《仙逆》快節奏敘事能夠讓原作粉絲們認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制作組拿捏住了主角王林的人設特點。
深度網文愛好者評價網文時，“注水”二字是絕少不了的。同時，基于玄幻網文敘事大框架下，不同作者的作品也在主角設定、爽點設定等方面有差別，站在改編動畫這個角度來說，精簡與主線無關的情節其實是可行的，但這就要求保留原作的亮點，以此同其它玄幻動畫形成區別。
不少粉絲評價《仙逆》原作，對于王林這個角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不甘平凡，勇于反抗，殺伐果斷，更留下名句“我輩修士，何惜一戰”，同時又詬病于小說前幾百章敘事太過緩慢。動畫的快節奏改編恰好修正原作缺點的同時，又放大了主角的人物魅力。對沒有看過小說的動畫觀眾而言，這種快節奏的敘事也不會存在太大的觀看障礙，畢竟在當下以玄幻題材為主的國產動畫市場，動畫觀眾對各種設定非常熟悉，也無需過多著墨在修仙設定上，快節奏的敘事反而讓《仙逆》在今年一眾玄幻動畫中做出了差異化。
不過，這種做法容易忽視人物個性和思想的刻畫。有不少書粉在認可動畫的同時，也對動畫接下來對其它重要配角的刻畫提出自己的擔憂，畢竟小說中后期登場的不少配角都令人印象深刻。《仙逆》動畫第一季已過半，后面的劇情水準是否能跟前14集保持一致，還有待觀察。
總結
《凡人修仙傳》和《仙逆》在題材細分上同屬“凡人流”，但是在改編為動畫時卻因為不同的制作模式、播出模式和故事細節，選擇了截然相反的改編思路，并收獲大量擁躉。《滄元圖》如“原著粉碎機”一般的改編方式，更是大膽且犀利，留給觀眾深刻印象。這些作品能夠脫穎而出，與玄幻題材動畫在中國動畫市場面臨的現狀以及發生的變化不無關系。
在部分核心動漫愛好者群體中，玄幻動畫，特別是3D CG制作的玄幻動畫一直都位于動畫鄙視鏈底端。一方面原因是因為海外成熟市場動漫IP的開發過程并沒有完全被國內套用，在國內“動”和“漫”是分離的，即國產漫畫并沒有成為國產動畫的主要內容改編源頭，反而是網文取代了漫畫的地位。
另一方面，玄幻動畫原著存在快餐化、套路化、缺乏營養等問題，再加上國內動畫行業慣于以3D CG制作改編動畫，為了追求商業成功，玄幻網文+3D CG制作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完整的體系，大量作品都運用簡單直接的感官刺激和敘事邏輯去爭取潛在受眾，這可以實現一定規模的量產，但同時也不可避免產生建模相似、劇情同質化等弊病。
對于這種開發模式，從短期來看似乎“完蛋！我被中國3D垃圾動畫包圍了”，從長期來看，以工業化或流水線化制作模式快速產出大量自帶流量的改編動畫，可以快速為動畫形成龐大的觀眾群體。經過數年的用戶培養，國產動畫受眾已經積累起一個龐大的基數，比如騰訊視頻就曾公布過平臺的動漫用戶數量超過2億。
即使是日漫產業極度發達的日本，也是類似的制作產業發展路徑。如今日本可以實現每年產出200多部新番，與2D動畫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形成了流水線制作模式有著密切關系，比如2023年10月新番就多達76部，相信大量核心動漫愛好者也只看過其中部分作品。受制于傳播渠道，能夠被國內動畫觀眾關注且認可的新番，每一季也僅為十來部甚至更少。剩余作品中，不乏大量內容同質化的動畫，甚至還有畫面崩壞的低成本動畫，但它們卻形成了日本動漫行業的“底”，為日漫在全球市場積累了有著不同動畫觀看需求的受眾。
用戶體量的快速積累對國漫行業的發展同樣有利。其他題材的優質動畫可以受到更多關注，作品在商業層面上可以走得更順暢，比如《畫江湖之不良人》《火鳳燎原》《有藥2》《霧山五行》這些優秀的國產動畫。
另外，量變引發質變，當玄幻題材動畫的生產數量達到一個階段后，質量的提升必然會到來。不只是《凡人修仙傳》《仙逆》和《滄元圖》，積累了一定經驗的國產動畫制作人，從一開始主打以動畫去還原原作，逐漸實現在敘事、人設和視聽方面的明顯升級，去蕪存菁，將角色情緒渲染到極致而令觀眾欲罷不能，這是行業發展到一定過程時注定會迎來的階段。
這些作品能夠從如今總年產量近百部的國產動畫里脫穎而出，也代表了國產動畫的觀眾審美也是在不斷提升的，不如再給國產動畫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