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社

剛剛被妻子拋棄的沈家贅婿，又經(jīng)歷了女方家人的侮辱，商界人士的打壓。他被貶低、唾罵、嘲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曾經(jīng)開疆拓土、位于萬人之上的龍殿殿主。

小人物是深藏不露的大人物，看不起他的庸俗之人，最后都被狠狠打臉。觀眾一邊沉湎于被精心設(shè)計的抓馬劇情，一邊也甘愿為他們期待的爽感買單。今年8月，小程序短劇《無雙》爆火，8天時間充值流水破了1.2億，讓人們再一次見識到小程序短劇的魔幻與暴利。一時間，這成了一個巨大的風口，各路人馬涌入，市場規(guī)模達200億，相當于去年電影票房的 66%。

但是，這個生意并不好做。“10部劇里面就有8部撲街”，《無雙》的承制人說。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是，制造出爆款是個小概率事件，真正賺到錢的人是少數(shù)。隨著行業(yè)內(nèi)卷、監(jiān)管來臨，追求快感的短劇，也處在日新月異的快速變化中。沒有人能斷定短劇市場明天的發(fā)展走向，唯一不變的是，短劇會在競爭和規(guī)范的夾縫中，繼續(xù)依靠“爽”來吸引人。

文 | 謝紫怡

編輯 | 趙磊

運營 | 虎鯨

豎屏短劇擠滿橫店

宮家大哥宮遇安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他們家族成員天生短命，都患有罕見的心臟疾病，需要依靠熊貓血才能救治。這時，醫(yī)生拿著心臟除顫儀摁下去，心電圖突然開始“滴滴滴”響動，奇跡出現(xiàn)了。

宮遇安的眼睛緩緩睜開，他不講道理地醒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醒來，邏輯可能沒那么重要。”宮遇安的扮演者、演員余揚說。

11月21日中午，他提前拍完了小程序短劇《獵殺游戲》的大結(jié)局戲份。這類短劇都脫胎于常見的網(wǎng)文題材，大多講述冷面總裁、千金小姐，神醫(yī)或戰(zhàn)神的故事。如余揚所言，劇情有時“不需要解釋”，爽就夠了。

戲里，作為男主角的宮遇安既要與自己的親生妹妹爭奪心臟，又意外愛上了帶有熊貓血的女主，他在親情、愛情、生命的選擇中掙扎。戲外，余揚和劇組里的人處于高強度的工作當中，開機6天來，他們常常從早晨6點拍到凌晨1點。

余揚今年3月入場微短劇，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拍了10部小程序劇。這個節(jié)奏還不算快，25歲的張淵元辭去大學里的舞蹈老師職位，決定轉(zhuǎn)型當演員，僅僅3個月，他就拍攝了3部橫屏劇和8部小程序劇。除了一次在湖北襄陽拍古裝戲，他是“完完全全扎在了橫店”。

在橫店，有上百個劇組熱火朝天地趕著工，其中90%都在拍小程序劇。還有人調(diào)侃橫店已經(jīng)變成了“豎店”。與傳統(tǒng)的橫屏劇不同，豎屏短劇最大的特點就是快：拍攝和制作快，一般一周拍完，25天左右就完成剪輯；資金回籠也快，成片在抖音、快手等平臺切片投放，再引流到小程序收費，基本一上線就能看到收益。

大批量生產(chǎn)的短劇，通過短視頻流向觀眾的手機。每集只有一兩分鐘，總共80-100集，前面10集或20集是免費的，引流到小程序后，劇情在關(guān)鍵節(jié)點戛然而止，需要付費才能觀看，看完一整部劇基本要花費上百元。

這種付費卡點的邏輯也體現(xiàn)在拍攝當中。余揚能明顯感覺到，劇組會把很大一部分預算投在靠前的戲份。他拍過一個戰(zhàn)神題材的短劇，在片場，開場戲為了抓人眼球，設(shè)置了很多吊威亞的情節(jié)和刺激的打戲，“他們砸了幾萬，只為爆炸那一下的畫面”，相比之下，后面幾集的武戲有時就隨便比劃兩招，交給后期用“沖擊波”搞定。

與對服化道、劇本、演員、臺詞、特效都有要求的電視劇不同，短劇在各方面都是能省則省，主打一個劇情過癮，其他都不太重要。

短劇劇組大多是臨時組成的，從傳統(tǒng)劇組中走出來的小角色，不得不硬著頭皮“獨當一面”。那次拍大結(jié)局的戲份，余揚先是臨時補妝，換了一身衣服，躺到床上，攝影機打開后，他們又等燈光、道具準備了好久，大家“就像趕鴨子上架一樣”，顯得很不專業(yè)。

余揚記得，有一次，他接到一部男頻劇時，看到劇本，“真的就是那種很low的男人去意淫自己男性魅力的詞”。另外，短劇的表演也踩在了他的雷區(qū)，他拍過一場戲，需要表達憤怒，角色的情感有一個從失去信任到絕望的醞釀，但導演只是要求聲音大，為了方便現(xiàn)場收音，“扯著嗓子喊就完事了”。

為了省錢，短劇拍攝的時間也會被想方設(shè)法壓縮。24歲的女演員瀟瀟曾探班一個穿越題材的劇組，那個導演用了一對雙胞胎，讓一個男生拍現(xiàn)代，另一個男生拍古代，本來是10天的戲份5天就拍完了。在片場，和瀟瀟一樣，女演員們痛經(jīng)了也得忍著，“生怕自己出什么問題，本來就沒幾天，多耽誤一天，整個組最少也損失好幾萬”。為了拍攝，她最長有21個小時沒睡覺，每天靠三杯美式提精神。

▲ 演員瀟瀟的小程序短劇劇照。圖 / 受訪者提供

某種程度上，短劇就是影視流水線上生產(chǎn)的快消品，同質(zhì)化、數(shù)量大，快速投放市場，火了就繼續(xù)做，不火換一個類型。瀟瀟已經(jīng)演過7個女總裁的角色了，還有更多女總裁和贅婿擠滿了橫店。回酒店休息時，瀟瀟看到樓上樓下幾乎全是各個劇組的人，遍地都是忙碌的劇組成員。張淵元在餐館吃飯，聽到周圍人都在聊“今天的場務怎么樣”“拍攝進度如何”。

短劇的數(shù)據(jù)神話鼓舞著這些流水線上的年輕人們。今年8月，由蜜糖網(wǎng)絡公司定制，西安豐行公司承制的短劇《無雙》上線，8天的投放消耗就破了1億。

▲ 慶祝《無雙》成功上線的蛋糕。圖 / 受訪者提供

西安豐行的創(chuàng)始人李濤說，《無雙》共拍攝了10天，平臺方給了30多萬制作費，他們又貼了幾萬。按照行業(yè)平均ROI（投資回報率）1.2來計算，若投流費用為1億元，利潤大概有2000萬。這些利潤會再由上下游參與者來分。

幾十萬成本，數(shù)千萬利潤，如此“暴利”，門檻還很低，只需要押住一個爆款。面對這樣的誘惑，各路人馬都坐不住了。

小程序短劇，從草莽中走來

今年三月，余揚剛拍小程序短劇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身邊的朋友有點看不起它。到九、十月份，短劇開始井噴，有些原本持排斥態(tài)度的演員們，也加入了這個賽道。

最開始，拍短劇是“不得已”。西安豐行的李濤說，他們是西安第一家拍攝小程序短劇的公司，那是2021年年底，因為疫情反復，他們公司原本的影視拍攝、宣傳片、TVC等業(yè)務受到影響。一家做網(wǎng)文的平臺聯(lián)系他，問他們能不能拍短劇，給出了38000元的制作費。

那時，拍短劇更像是拍帶劇情的信息流廣告，就像至今泛濫在短視頻平臺上的“咸魚之王”廣告。李濤記得，那時短劇完全沒有一個行業(yè)邏輯，不僅制作成本低，制作標準也很低。到2022年六、七月份，很多傳統(tǒng)影視公司的業(yè)務依然受限，發(fā)現(xiàn)這個賽道后，又有一波人報著試試干的心態(tài)入局了。

西安木牛流馬影視公司的陳楠就是在那個時間加入進來的，同樣是與網(wǎng)文平臺合作，他拿到了10萬的制作費。他們拍攝的第一部短劇就有些打擦邊，“一個女的露個長腿露個溝，然后說一些虎狼之詞”。那時的小程序短劇難以擺脫低俗，觀眾也都是一些底層的中年男性。

收到平臺方的制作費后，從選角、拍攝、服化道，以及后期剪輯等，大部分工作都由承制公司來負責。李濤說，拿到劇本，他們會在臺詞、人設(shè)、劇情上再做調(diào)整，比如一個玄幻題材，原作者寫“男主一拳把直升飛機打了下來”，他們會改為“他一掌把桌子拍散”。

劇本一般由平臺方提供，主要的來源有網(wǎng)文IP庫、平臺簽約編劇，還有遍布各處的寫手。大一學生鬼鬼在高中就開始做各種網(wǎng)絡寫手，今年，意識到短劇開始火起來后，她也加了幾個短劇的“劇本報備群”。

在那里，編輯會時不時發(fā)來一些爆款短劇題材，作者把劇本提交后，如果被簽了，一般是15000元一篇，如果成為爆款就能拿到3-10萬。《無雙》爆火之后，戰(zhàn)神、贅婿題材又多了起來。鬼鬼一下子看到很多對標的寫作計劃，像“都市玄幻戰(zhàn)神題材”“高手下山+逆襲文”，還有可供模仿的案例。

在西安，已經(jīng)拍過幾部男頻題材的陳楠，持續(xù)收到平臺方給的劇本供他挑選，劇本選好了，對于一部短劇來說就成功了一大半。但是，在如此多的劇本里發(fā)現(xiàn)觀眾感興趣的新東西，實在是太難了。《無雙》火了后，市面上一下子涌入很多同類型的戰(zhàn)神劇，就得想辦法避免同質(zhì)化。“剛開始做戰(zhàn)神的時候，有一家做出又吊著威亞、又帶著煙火的畫面，有了視覺沖擊，但這種東西多了就不新鮮了。后來，又有人給男主設(shè)置很牛逼的身份，比如尊主、殿主，讓他用這些身份去做事，這也算是一種升級。”

每周，陳楠都會去看更新的爆款劇排行榜，以琢磨觀眾的喜好。他發(fā)現(xiàn)男頻劇之后，女頻劇也火了起來，在甜寵、虐戀、復仇一類的故事中，虐戀跑得非常好。“就是一個男的把你欺負得那么慘，然后你懷了孕，還要讓你把孩子打了去給小三輸血，所以說我們拍這個東西的時候就不理解，但是我們尊重，它火了就會有人要去拍。”

▲ 陳楠的團隊在短劇拍攝現(xiàn)場。圖 / 受訪者提供

在激烈的內(nèi)卷中，市場也在倒逼短劇質(zhì)量的提升。剛開始，陳楠招了兩個導演，再帶上一個助理和制片，每個月就拍兩部。后面，團隊有了對燈光和場景的要求，又有化妝、服裝、美術(shù)加入，整個劇組的規(guī)格變得越來越高，拍攝和制作的經(jīng)費逐漸攀升。目前，市場上平均制作費已經(jīng)從最初的幾萬元漲到了30、40多萬，甚至是100萬。

陳楠認為，短劇題材流行的背后有一套社會心態(tài)，“因為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過得不如意”。他舉例，如果有一天走在路上，有一群人過來說，“你的財富是全中國第一”，就能把自己帶入進去，這樣的劇情能激起人的幻想。還有一些重生題材的戲，看到主角帶著現(xiàn)在記憶回到過去，彌補之前的遺憾，這些都能為觀眾提供情緒價值。

在早期，短劇的用戶群體大多為30-50歲的下沉人群。李濤掌握的數(shù)據(jù)是，最近幾個月，觀眾的年齡和職業(yè)范圍都在擴大，基本上從20歲到60歲的男性、女性都涵蓋了，很多白領(lǐng)也成了短劇的受眾。

但他也強調(diào)，小程序短劇并不是被渲染的暴利行業(yè)。“如果整個行業(yè)有100個人，掙到錢的大概就是10-15個人”。無論是平臺方還是制作方，都得指望短劇成為爆款，“不爆的話有時就是顆粒無收”。

顆粒無收，或者成為爆款

“就像一個餐廳，無論是米其林、黑珍珠，還是沙縣小吃，都會有廚師和服務員，都會有完整的供應體系。”這是余揚對小程序短劇的比喻，盡管其與正劇拍攝有些差異，但拍攝流程還是大體一致。他剛拍完的那部虐戀劇，被送去剪輯制作后，會再在短劇平臺排期、上線。

行業(yè)內(nèi)將好的劇本、好的制作團隊，以及好的投放，視為爆款劇的必備要素。前二者就像在餐廳里做出的一道好菜，后面一步才能決定這道菜最終能夠賣出多少份、賺到多少錢。

在福建，95后男生葉無雙每天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對著電腦監(jiān)測已上線的短劇數(shù)據(jù)，選擇是否繼續(xù)投放廣告。他在一家網(wǎng)文平臺做投流手，公司轉(zhuǎn)型做短劇業(yè)務后，這樣的工作要從早上干到凌晨三點。

他一般以幾千、幾萬為單位投放廣告預算，就像往水中扔一個石頭，再觀察能激起多大的水花。“投了1萬塊錢，可能只回了2000塊的充值額，在后臺顯示是0.2，像這種馬上就會被砍掉。”葉無雙說。他們有時一天就上新兩三部劇，只有ROI超過了1.1、1.2的劇，才會繼續(xù)加大投放。

投流就是一場“喂錢”的游戲，多名短劇行業(yè)從業(yè)者表示，投放成本能占到總成本的80%以上。隨著小程序短劇作品百花齊放，競價廣告也讓投流價格不斷飆升。根據(jù)字節(jié)跳動披露的數(shù)據(jù)，微短劇行業(yè)2023年全年的充值流水達到了183億左右。

葉無雙的公司比較小，他的日消耗金額大概只有7萬塊錢。相較而言，越大的平臺，有更大的投流能力，以及相應的投流策略去制造爆款。

“我們是喝湯的，他們是吃肉的。”李濤這樣形容他們與短劇平臺方的合作關(guān)系。平臺花錢投流后，根據(jù)觀看產(chǎn)生的收益，再按一定比例與承制方分賬，一種是按充值流水返點，另一種是按照利潤分成。在平臺方回收成本之前，承制公司收不到一分錢。最后，分多少也得看平臺的誠信度和透明度。

《無雙》的整體收入破億，投流支出就超過了九成，依靠分賬，李濤拿到了幾百萬，這些錢還要繼續(xù)分給公司的制片、編劇、后期等工作人員。李濤說，他們公司的爆款率大概在30%，屬于同行中比較靠前的位置。這也意味著，市場上，剩下那些沒有成為爆款的劇，幾乎是沒有太多收入的。

▲ 短劇《無雙》截圖。圖 / 網(wǎng)絡

“現(xiàn)在是頭部的制作方不愿意與新的平臺方合作，因為平臺的投放能力、分賬透明度都有待考察，而頭部的平臺方也不愿意去跟新的制作方合作，因為制作方?jīng)]有爆款案例。”李濤分析，在兩方都求強、求穩(wěn)的情況下，想要進入短劇賽道的新人，會面臨一定挑戰(zhàn)。

在橫店，余揚聽劇組的人說，今年六七月份，就有一些投身短劇的影視行業(yè)正規(guī)軍轉(zhuǎn)型不順利。他猜測，是那些傳統(tǒng)的影視從業(yè)者太“端”著，還沒適應小程序短劇的節(jié)奏和邏輯，就會有試錯的過程。“這不是一個藝術(shù)作品，這是一個產(chǎn)品要賣出去的，你賣一件羽絨服，一個大鴨絨，針線做工再好，要是想賣去非洲，就是賣不掉。”

還有一些做地產(chǎn)、外貿(mào)的老板，被短劇生意吸引而來，他們不知道怎么進，就找一些制片公司投錢，“這個東西你要想做你就得砸錢，你砸錢砸上去，一砸一兩千萬，一些做完的片子投不出去，那就是賠錢”。

熟手也會賠錢。陳楠說，自己是西安那群公司的“小弟”。到目前為止，他們公司共拍了20多部短劇，只有4部上榜爆款榜單。高一點，他曾收到30萬、40萬的分賬，最低甚至連幾塊錢都拿過。

“這個東西說白了就是要比院線電影那些來錢快，雖然說不多，但是不用壓資金。我們寧愿自己貼一點，覺得把片子拍爆有分賬，分賬分的肯定比制作費要多。”8月底，他們有兩部片子超了40%的預算，倒貼了錢，但上線后并沒有得到太好的反響。公司一個月的日常運營成本有20萬左右，在沒有新收入的情況下，“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

為了賺到錢，還有一些承制公司選擇的是，將平臺方給的制作費，揣一半放進自己口袋里。葉無雙的公司最近就在打這樣的官司，他們出了40萬找外面的制作團隊拍劇，結(jié)果對方完全不按劇本拍，“拍得很垃圾，剪得也很垃圾”，因此沒有辦法驗收。“這種團隊把自己名聲弄臭，就玩不長。”

爆款率是賺錢的最重要指標，但成為爆款的短劇是少數(shù)。葉無雙說，市面上，每個月500部小程序短劇中，實際的大爆劇可能只有20部左右。相比賭爆款的平臺方和制作方，穩(wěn)賺投流費用的短視頻平臺其實才是短劇行業(yè)最大的贏家，葉無雙調(diào)侃，“我們就是給字節(jié)跳動打工的”。

▲ 爆款短劇的慶祝蛋糕。圖 / 網(wǎng)絡

退潮之前

短劇行業(yè)瞬息萬變，沒有人能預料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又有什么新的爆款會流行。隨著監(jiān)管加強，經(jīng)歷一次次休整和退潮，漂浮在各個鏈條上的人們，趁著這個越來越緊縮的紅利期，努力去爭取一些未來的籌碼。

想到之前拍攝正劇時，出門有專車接送，入住的都是五星級酒店，來拍小程序短劇后，需要蹲在地上吃盒飯，余揚也會感到有些落差。“之前單純靠拍戲，收入很難維持正常的生活。”畢竟，他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有接到正劇角色，為了掙到錢，他還直播賣貨過一段時間。

“至少短劇養(yǎng)活了那些團隊，養(yǎng)活了演員和編劇，養(yǎng)活了那些原來影視行業(yè)找不到工作的人，至少讓他們有了快速出來的作品。”杭州原上暮光公司的簽約編劇劉宇陽說。

他們公司出品了《哎呀，皇后娘娘來打工》等幾部出圈的女頻劇，“拍一部，就會有很多人抄我們，大部分拍得都是粗制濫造”。他以網(wǎng)絡大電影的發(fā)展做類比，2014年，網(wǎng)大剛出來的時候，也被認為很low，到2016、2017年，從業(yè)者都開始卷內(nèi)容、卷質(zhì)量。“畢竟不能要求一個剛出來兩年的行業(yè)達到很高的高度，但它的成長性是可以的。”

大家都在觀望這次整頓。李濤的公司已經(jīng)開展自查自糾，《無雙》原計劃是12月拍續(xù)作，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劇本還在反復打磨。同樣在西安的陳楠，將原定要開機的兩個項目暫停了，但他還打算繼續(xù)拍，“我就是要搞影視劇，我曾經(jīng)參與過這個東西，會很大滿足我的虛榮心，而且我非常喜歡這個東西”。

當一夜暴富、極端復仇、色情低俗等元素被禁止后，戀愛題材成為相對比較安全的選擇。

大學生鬼鬼接了一個《完蛋，我被美女包圍》的劇本。在創(chuàng)作中，她也有無奈的地方，“作為男頻劇一定會有一個瞧不起男主的女主，男主一旦有權(quán)有勢，女主就卑躬屈膝，這有點太物化女性了”。但為了迎合市場，她在劇本里也設(shè)置了一個拜金女的角色。畢竟，寫一個成功的劇本能讓她掙到好幾個月的生活費。

“我不希望這樣的風口帶給我的成長僅僅是賺這么一點錢。”除了演戲，余揚開始嘗試做制片人，后者的視角會更加全面，“可以鍛煉把控全局的能力，清楚知道每個職位、每個部門需要去干嘛，怎么去運轉(zhuǎn)”。

勞模張淵元，為了他的“演員夢”，還在繼續(xù)接戲、爭取角色。但目前，他參與的短劇都還沒有上線。他說，制片方一般會優(yōu)先選擇有爆款作品的演員——爆款演員本身就是爆款劇的籌碼。有時，強硬的平臺也還會直接輸送自己公司的藝人給制片方。好幾次，他好不容易爭取到可以演男一的機會，但它們一下子就飄走了。

▲ 演員張淵元的小程序短劇劇照。圖 / 受訪者提供

拖欠薪酬也是常有的事。張淵元說，除了男一女一，很多劇組是不跟演員簽合同的。最長一次，他的演出費被拖了兩個多月。

三個月來，因為拍戲，他瘦了十幾斤。為了保持身材，在拍完一天的戲后，他曾在凌晨一點去健身，“天天把那些保健品當零食吃，什么魚油護肝片、益生菌、膠原蛋白、維生素e”。一位合作過的導演看到他身上的毅力，提醒他，為積攢作品和經(jīng)驗，“可以多去接一些S+級劇本的戲”。

那一天，他剛拍完一部穿越戲，最后的戲份是，作為反派一號，他突然穿越到陷入混亂的朝廷，掏出一把槍出來，跟大臣們對峙，大喊“我想得到這個江山太容易了，但是我不要，我要把它送給我愛的女人”。他嘣嘣兩槍殺掉兩個人。這時，男一號來了，又是一聲槍響，反派的他倒下了。

“這部是被槍殺，還有一部是被刀砍。還有一次是女一上去保男一，女一沒死，然后男一把我給殺了。”在戲外，他好幾次搶不到男一的角色，在戲里，他總是扮演扮演反一，永遠逃不過會被男一殺死的命運。但是，只要有機會，就得拼命拍，這是他抓住短劇這個風口的唯一辦法。

萬一哪一部就爆了呢？

（文中余揚、鬼鬼、葉無雙為化名）

 

參考資料：

知危 無腦、投流、暴利：短劇一天賺1億，劇組擠爆橫店

證券日報 小程序短劇賽道“站滿人” 八成企業(yè)不賺錢？

河豚影視檔案 探秘小程序百億市場里的隱形冠軍：為什么是這三家西安公司？

新榜 上線24小時吸金2000萬后被下架，狂飆中的短劇被按暫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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