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首席人物觀 未未 小遙
編輯|江岳
“用學習芒格來懷念芒格”。
2023年11月29日早上5時，當投資人查理·芒格逝世的消息傳來時，中文社交網絡出現了諸多類似的悼念。
查理·芒格，在過去的中文互聯網世界，他通常被以“巴菲特副手”的標簽向公眾介紹，但這些年，他的名字開始逐漸清晰：查理·芒格，伯克希爾副董事，主導投資了開市客、比亞迪以及重倉阿里巴巴而被人熟悉。一部總結他投資理念的《窮查理寶典》，更是成為無數人的搞錢指南。
這位一生未曾公開到訪過中國的投資人，在距離100歲生日僅有33天時去世，中文互聯網，幾乎成為了他的電子祭奠主場。
01 影響
專注力、超級有耐心和終身學習。
今日資本創始人徐新，曾經在《芒格之道》的新書分享會上提到，這是芒格對她影響最深的三件事，也是投資最重要的事。黃錚則被認為是芒格多元化思維模型的完美學習者，他習得的精髓包括“總是反過來想問題”。
一個流傳坊間的段子是，段永平在2010年花110元買了兩本《窮查理寶典》，直呼有點貴。因為他在2年之前就買過，但一直沒看，耽誤了2年的時機。
在芒格接近一百年的人生中，他憑借著自己獨特的思維影響了很多人。
其中不乏被大眾熟知的名人，比如“中國巴菲特”李錄。作為芒格家族的資產管理人，他在為《窮查理寶典：查理·芒格智慧箴言錄》中文版所作的序言中講述了自己與芒格的相識與交往，并且直言：“至少在兩個重大問題上，查理幫我指出了我思維上的盲點，如果不是他的幫助，我現在還在從猿到人的進化過程中慢慢爬行”。
在李錄處于職業生涯的低潮，面臨前行的十字路口時，芒格給了他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幫助。將公司進行徹底的改組之后，他的工作順暢了很多，投資結果也是大幅度的增長。他在序言中說：“我的投資經歷已經清楚地證明：按照巴菲特/芒格的體系來投資必定會使各方受益。”
2004年，芒格成為他的投資合伙人，并將近9000萬美元的家族資金交給李錄管理。李錄稱，芒格自此成為他終生的良師益友。
而在接下來的十多年中，他遵循巴菲特與芒格的價值投資法，不僅個人的投資事業取得了精彩的戰績，還成為芒格最信任的基金經理人，他說：“我這一輩子只把芒格家族的錢交給了一個外人管理，他就是李錄”。而當初的9000萬美元也已增長到近4億美元。
投資之外，芒格也教會他許多道理?！八屛颐靼?，一個人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時機固然重要，但人的內在品質更重要?！?/p>
比如七點半的早餐約會，芒格總是會在六點四十五便到達，翻閱準備好的報紙，偶爾因意外原因遲到，他會鄭重向對方道歉，并解釋遲到的原因。
他也不愿因擁有了金錢而失去與外界的聯系，與現實生活脫節。因此，他出行通常搭乘商用飛機，并且是經濟艙。在一次去西雅圖的行程中，他遇見了一位飛行途中一直在做微積分的中國小女孩，讓他印象十分深刻。如果他乘坐私人飛機，他就永遠不會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些普通人的故事。
而另一位投資家，印度裔的莫尼什·帕伯萊也表示，他通過觀察芒格與身邊人的互動、如何度過每一天，在哪些事情上保持專注等，學會了很多。
在對中國企業的看法上，他也受到了影響：很多年前的一次晚餐上，芒格問起：“莫尼什，你買茅臺了？”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后，芒格說：“你知道就算你不在了，茅臺也還在嗎？”于是，莫尼什心里決定不會賣出。雖然一段時間后他還是賣掉了持有的茅臺股份，但事實證明，芒格是對的，隨后幾年，茅臺的股價依然在上漲。
當然，被芒格影響的的諸多人中，最著名的莫過于65年好友、合作伙伴，大名鼎鼎的巴菲特。芒格改變了他的投資模式，讓他成為后來我們所熟知的“股神”。
巴菲特從不吝惜對芒格的贊美，1977年接受采訪時，他就評價芒格“是我遇到過的最聰明、最優秀的人。”
他也一直強調后者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本杰明·格雷厄姆曾經教我只買便宜的股票，查理讓我改變了這種想法。這是查理對我真正的影響。要讓我從格雷厄姆的局限理論中走出來，需要一股強大的力量。查理的思想就是那股力量，他擴大了我的視野。他推動我以非同尋常的速度從猩猩進化到人類，否則我會比現在貧窮得多。”
從1978年芒格正式加入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擔任副主席以來，二人聯手打造了眾多的投資神話，也締造了一個投資帝國。
圖：紀錄片《成為沃倫·巴菲特 》劇照
正因如此，巴菲特與芒格成為了世人眼中的投資天才，他們的投資理念成為投資者必學的經典，被眾人奉為圭皋。
而當今天上午，芒格去世的消息出現，中文互聯網集體悼念。
無數人通過發布芒格生前的語錄和演講來表達對這位投資大師的懷念，也有人講述了芒格的投資思想給自己帶來的啟發，更多的人則是表示致敬與哀悼。
02 走紅
理性，是芒格最為人熟悉的特質之一——當然，這并不令人意外。這是成為一名優秀投資人的基本前提。在離世前不久，芒格還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提到，在當今市場上，存在許多很嚴重的認知偏見，其中一個就是，在決定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的時候，人們常常會高估自己的智力和技能。
但理性的芒格，也經歷過被質疑的時候。
比如對加密貨幣的高調反對。即使在比特幣瘋漲到5萬美金一枚的2021年，他依然堅持唱空。“我不認為比特幣會變成世界的交換貨幣”。一年后，他再度表示，自己沒有投資加密貨幣，還希望它被立即禁止。在他看來，加密貨幣的用處僅僅體現在敲詐勒索、綁架和逃稅方面。
發生在更早些時候，也是讓芒格在中國更有知名度的投資項目，則是阿里巴巴。
2021年4月，芒格首次建倉阿里巴巴，引發后者多日連漲。但等到2022年第一季度，他減掉了阿里巴巴所持倉位的50%，引發的不僅是“股神也遭不住”的標題黨，二級市場的投資者們更是在雪球對阿里進行了從盈利模式到企業文化的全方位分析。不過，從阿里巴巴此后的股價走勢來看，芒格的操作，似乎也頗具前瞻性。
此后的三個季度，芒格沒有對阿里巴巴再進行大幅調倉，同時也禮貌地對它保持了沉默——相比那些密切關注股價變化并熱衷表達觀點的投資人，這顯得成熟很多。
不過，理性如芒格，也有因為投資項目而緊張的時候。
比如比亞迪。
“當這家公司在賽道上疾馳時，我感到非常緊張，這家公司野心非常大”。芒格如此坦言。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從2008年開始投資比亞迪，曾經的2.7億美元，如今大概價值80億美元。
回到2008年，這絕對是個大膽的決定。當時的比亞迪絲毫沒有如今新能源車王者的風范，可以說處于生死邊緣，簡單的低價戰略讓它在自主車與合資車的激烈競爭中，毫無話語權，銷量和利潤都拿不出手。但芒格三次給巴菲特打電話，建議它買入比亞迪，一次比一次強烈。
第三次，當芒格警告巴菲特，如果他不買入比亞迪，會錯過比爾蓋茨這樣的人物。后者終于聽從了。
當然，盡管芒格夸贊比亞迪是個奇跡，贊美王傳福比馬斯克更擅長制造，但也會表示比亞迪曾經不顧自己的勸阻，對一家破產汽車公司的收購像是自掘墳墓。
“當他把這個計劃告訴你的時候，你已經投資了嗎？”主持人問。
“是的?！泵⒏窨隙ǖ鼗卮?，隨后強調，他們后來克服了這個問題。
保持獨立，并對每一個決定負責，即便有時會事與愿違。這是投資令人成長的關鍵與魅力——當然，看似負責的表現下，不排除投資者不愿意“割肉”的心態。
巴菲特和芒格也是交過學費的。
1987年，巴菲特用7億美金購買了所羅門兄弟公司的可轉換優先股，這家公司是美國政府的主要債券交易商之一。
然而，公司發行部負責人保羅·莫澤爾在兩次競拍中超過規定上限競標國債，將國債囤積起來，借此壓榨手頭“國債”短缺的公司。到1991年5月時，公司被指控持有國債超過了法律規定35%的上限，面臨被財政部取消其競標美國國債資格的風險。
公司高層早已知悉莫澤爾的所作所為，但并沒有開除他，也沒有制定任何補救措施。芒格說，這就是“吮拇指”，本來必須采取行動的時候，你卻只是干坐在那兒苦思冥想，這就是浪費時間。
于是，財政部要求所羅門兄弟公司高層辭職，公司股價大跌。
在時任董事長約翰·古弗蘭辭去職務后，財政部請巴菲特出任董事長來拯救這家公司，避免金融市場崩潰。離股市開盤只有幾個小時前，巴菲特就任了所羅門的臨時董事會主席，并選定了新的CEO。上任后，巴菲特重整所羅門兄弟公司的文化，大幅壓縮成本，并到參議院作證所羅門將糾正錯誤。在巴菲特筋疲力盡后，所羅門兄弟公司終于逐步好轉。
“我不會因為人性而感到意外，也不會花太多時間感受背叛。我總是低下頭調整自己去適應這類事情。我不喜歡任何成為受害者的感覺，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幸存者?！倍嗄旰螅鎸︾R頭，芒格以伯克希爾副董事長的身份表示。
03 穩定
在芒格和巴菲特都還是中年人的時候，他們共同創辦的公司伯克希爾每年都會舉辦股東大會，數萬名參會者從世界各地趕來聆聽兩位董事的演講。
聚光燈下，巴菲特在麥克風前幽默演講，每一個停頓都被用心記錄，然后不斷傳播，而芒格通常安靜地等待著，并在最后聲音嘶啞地說一句：“我沒有什么可補充的了......”宣告會議結束，這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巴菲特的個人知名度要遠高于芒格的原因之一。
這與二人的過去有關。盡管同樣出生在美國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但芒格和巴菲特的成長路徑并不完全相同——
芒格家開的是律所，因為父親生意不錯，童年芒格沒受到美國大蕭條的影響，他本人還是位“斜杠青年”，憑借律師的身份，他得以技術入股了幾家電器公司，又在房地產行業賺到“第一桶金”后，才在巴菲特的勸說下正式離職進入商界。
同樣成長于大蕭條時期，或許受到了父親因為銀行倒閉而失去了工作的影響，巴菲特從小就持有強烈的賺錢欲望，6歲時兜售批發來的可口可樂，13歲開始送報紙，大學畢業，他已經成為“萬元戶”。
與此同時，他從10歲開始進行股票投資，并投身格雷厄姆門下讀研究生。畢業后，他在父親的經紀公司做了3年經紀人，又在格雷厄姆的投資公司工作了兩年。格雷厄姆解散了投資公司后，巴菲特回到家鄉創辦了自己的投資公司。
日后來看，律師的經歷讓芒格更具警惕性。比如他不愿意站在過于靠前的位置，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中，他的理想位置是100名以后。有一年突破了這個基線，他不高興了好一陣子。
中國投資人李錄曾記錄了與芒格在機場偶遇的一幕：
他龐大的身體在過安檢檢測器的時候，不知什么原因不斷鳴叫示警。而查理就一次又一次地折返接受安檢，如此折騰半天，好不容易過了安檢，他的飛機已經起飛了?？刹槔硪膊恢?，他抽出隨身攜帶的書籍坐下來閱讀，靜等下一班飛機。李錄問查理：“你有自己的私人飛機，伯克希爾也有專機，你為什么要到商用客機機場去經受這么多的麻煩呢？”
查理回答：“第一，我一個人坐專機太浪費油了。第二，我覺得坐商用飛機更安全?！钡槔硐胝f的真正理由是第三條：“我一輩子想要的就是融入生活，而不希望自己被孤立?！?/p>
作為富豪的芒格，多數時候都過著簡樸的生活。比如，他在自己于1954年設計的房子里，生活了接近70年，在這里養活了所有的孩子。
相比他那些心系天下的超級富豪朋友們，他活得更像一個普通人。由于自己之前已經向子女轉移了很多財富，他沒有參加巴菲特和比爾·蓋茨在2010年發起的“捐贈誓言”倡議，因為這項倡議的內容是：富豪們會在有生之年或遺囑中捐贈大部分的財產。芒格認為自己已經不符合規定。
芒格對中國的長期看好，或許也是他在中國大受歡迎的重要原因——他離世的消息，似乎在中文互聯網引發的討論更為廣泛。
他多次在公開場合，盛贊中國的明智。“中國人在過去30年完成的事業，是人類歷史上最引矚目的成就之一”。在離世前不久，他參與博客節目Acquired的錄制時，還談到，中國經濟未來20年的前景，比幾乎任何其他大型經濟體都要好。中國的頭部企業更強、更好，而且估值便宜很多。
他特別提到了比亞迪，稱之為“奇跡”。在他看來，王傳福每周工作70個小時，智商還非常高，看過其他汽車制造商的零部件就能搞清楚如何制造。
盡管時常被拿來與巴菲特相提并論，但事實上，芒格并不熱衷于給年輕人建議。就在這檔播客節目中，他再次強調自己不愿意成為什么精神導師，發表建議時會慎重地考慮時機和對象。“世界充滿欺騙和瘋狂，年輕人越來越難了?！?/p>
不過，這并不妨礙中國的年輕人從這位老人身上獲取力量。在中國，《窮查理寶典》成為影響無數人的經典書籍。這本書收納了芒格的11場演講和發表過的文章。盡管書名聽起來像心靈雞湯，但很多人表示，這是世界上最實用的搞錢指南。
李錄在該書的序言中寫道：“查理是一個完全憑借智慧取得成功的人，這對于中國的讀書人來講無疑是一個令人振奮的例子?！?/p>
對于擅長學習的中國人而言，投資邏輯可能會過時，人生理念卻是更能跨越時代與國界的通識。作為投資大佬的芒格離開了，作為精神導師的芒格卻歷久彌新。
11月29日這天，一位創業者在朋友圈里轉發了芒格去世的新聞，配上一句芒格語錄：“最重要的不是你摸到什么牌，而是你能不能把手里的牌打好。”
在這個寒冬，信念或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