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潛水魚X 李小溪

編輯|雷德利

還記得上一部看的TVB是什么嗎？

當大家都覺得TVB是明日黃花的時候，沒人想到它又殺上熱搜：#為什么看TVB的女性不容易戀愛腦#、#找個男人嫁了吧，罵得好毒#。

最近，港劇《新聞女王》在優酷播出，“阿佘”佘詩曼離巢七年回歸，為TVB 56周年臺慶壓軸，劇里和馬國明飾演的梁景仁大搞電視臺門派斗爭、山頭主義。

魚不禁想起，TVB最大股東、華人文化集團董事會主席黎瑞剛2021年接受采訪時，指出過TVB內部山頭林立的問題，沒想到TVB這么快就拍了一部以之為主題的職場劇，TVB果然還是行動派。

對比最近兩年的內娛的“偽職場劇”，觀眾高呼《新聞女王》的“港味職場”降維打擊國產職場劇大女主，順帶看TVB長大的觀眾都能實現戀愛腦免疫。

魚好奇：TVB職場劇女主精神狀態為何遙遙領先？更重要的是，在一個大家都以為港劇沒落了的時代，TVB的職場套路，好像還能再戰三十年。

港味職場

《新聞女王》 不像前些年的警匪或者法政，《新聞女王》拍的是傳統的電視臺，這里是TVB再熟悉不過的地方。SNK新聞電視部門里，佘詩曼飾演的資深主播文慧心和男主播梁景仁明爭暗斗，兩人一邊大搞辦公室政治，一邊帶著新人在新聞倫理邊緣瘋狂試探。

第一集巴士車禍，記者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都在為了直播畫面搶素材，沒有人救助倒在旁邊的傷者。面對首富疑似去世的消息，記者覺得沒有可靠消息源，男主播怕賠上職業信譽，沒人敢報，許詩晴（片中角色）說自己nothing to lose，賭贏了就是一朝成名，上臺淡定播報。

港味職場第一要義，節奏要快。相比看國產劇，《新聞女王》第一感受是講臺詞速度快、信息量密集，懟人都是直擊要害。男主嘲諷女主：這把年紀半年不出鏡誰還記得你？男主懟女下屬，讓人內傷吐血—— “你連狗咬人都想象不到，人咬狗的世界不適合你，找個男人嫁了吧！”觀眾直呼罵得臟還得是TVB。

佘詩曼那邊，大女主的人設第一場就立住了。校友分享會上女主對談商界大佬，大佬臺上吹牛公司經濟效益高，回頭看到女主在玩手機出言挖苦。女主拿起話筒直指大佬公司財報隱瞞市占率下滑，總之就是吃不了虧受不了氣。

敘事追求高效率也是港人生活的縮影。TVB的電視監制羅永賢曾經說過：“對效率的追求和急性子，造就了香港人獨特的思考方式，我們在港劇里充分表現了講故事要節奏快，要不兜圈，我們沒什么耐性去慢慢鋪墊。”

近幾年播出的港劇也有這種美劇的緊張感。《白色強人》第一集的20分鐘就迅速展開了4個醫療事件，《廉政狙擊》第一集就快速偵破一樁案子，同時還埋下了25年前的塌樓事件和黑社會幕后老大傅天耀兩條隱線，敘事效率奇高。

《白色強人》

不同于內地劇集市場被歷史劇、古偶、現偶和現實題材占據，香港職場劇與家族劇、武俠劇，是內地觀眾最熟悉的類型。《神雕俠侶》《天龍八部》《溏心風暴》《大時代》《法證先鋒》《妙手仁心》等，共同構建了港劇的經典序列。

和武俠劇造夢功能不同，港劇的職場為國內觀眾提供了最早的職業啟蒙。比如警匪劇代表作《潛行狙擊》《EU超時任務》，航空題材的《沖上云霄》，律政劇和醫療劇，更是香港電視黃金時代的最主要的劇種。《壹號皇庭》《怒火街頭》《法外風云》，應該是不少觀眾最早識得律政劇這一劇種的港劇，《妙手仁心》第一部也比《心術》早了整整14年。

而說到職場劇，其中不得不提的一個人，就是TVB的金牌監制鄧特希。1992年，當時的人們還不知道《壹號皇庭》會大火，只給了這部劇一個雞肋的周日十點檔，監制鄧特希卻不以為然：這個檔期高層不會盯著看收視，自己更可以“放手搞嘢”。由于走了和當時主流類型不同的差異化路線，《壹號皇庭》很快大火，時至第五部，鄧特希更是發掘了在明珠臺當主持人的陳慧珊。兩年后的陳慧珊，憑借職場劇里的聶寶言一角，拿下“萬千光輝演藝大獎”。

然而，就像《新聞女王》里諷刺的山頭主義一樣，鄧特希本人也因為辦公室政治隕落。90年代末，邵逸夫病重，梁家樹和曾勵珍自成兩派斗得激烈，在演員、資源、收視率上互相大力阻擊對方。鄧特希和他的常用團隊都屬于梁派，最終在2000年出走亞視。

隨著港劇班底這些年北上，TVB自己的職場斗爭也逐漸不為外人道也，那些堪比真實商戰的刀光劍影，也只能從佘詩曼的臺詞里窺見一二。

很“要”的港女們

香港職場劇之所以好看，也得益港女與劇中職場女性相互成就。

看多了假職場劇真愛情劇的國產劇，魚發現《新聞女王》每個女性角色都把欲望寫在了臉上，拿到獨家消息，坐上頭把交椅，都是擺在明面上的。

《新聞女王》里的女性大約可以分為四類，唐芷瑤是新手沖動派，摸不清SNK和新聞的運作就出局了。許詩晴和徐曉薇算是靠手腕的進階派，類似于《甄嬛傳》的曹琴默，心思深沉奸忠難辨，雖然有感情戲，但絕不是性緣腦，只為了職場晉升。記者張家妍是文派和梁派之間的中立派，恪守新聞倫理，業務能力拉滿，面對男友“我重要還是你的工作重要”的發問，只是冷笑懶得回答。

文慧心就是大魔頭了，什么都做。要搶人，在直播開始前20秒和領導在演播室對峙，她認定這則新聞只有自己能脫稿播報，賭上司會妥協，果真對方答應她要人的要求。

佘詩曼與文慧心同樣是相互成就。《新聞女王》總監制鐘澍佳在接受采訪時提到，《新聞女王》和正在籌備的《黑色月光》都是大女主劇，并非因為TVB要靠攏時下的大女主劇風潮，而是“當我手里面的演員是佘詩曼的時候，我肯定做個大女主，”鐘澍佳說，“現在我手里女主是佘詩曼，我覺得要做一些最適合她、能夠發揮這個演員的特質的劇。”

回顧一下黃金時期的香港職場劇，律師、醫生、記者是港女最常飾演的職業，而在劇外她們同樣也是高知學歷，穿上職業裝才顯得自然利落，與角色相互成就。

《新聞女王》里的徐曉薇劇中CV漂亮，從斯坦福畢業回進了SNK。飾演這個角色的何依婷畢業于香港城市大學，在校期間因成績優秀去斯坦福、利茲大學及復旦大學都做過交換生，人設和現實不要太貼合。

這在港劇中并不是孤例。曾經領銜過《壹號皇庭》、《鑒證實錄》和《妙手仁心》等港劇的陳慧珊，她本科畢業于波士頓學院傳播系，后來又回港拿了香港大學英文碩士。因為氣質淡雅、英文流利，被當時TVB的電視劇監制鄧特希從新聞主播挖去做演員，陳慧珊演的很多角色都是精英白領，高冷而內斂的氣質如今看來也是無法取代的。

同樣出演過《壹號皇庭》系列的宣萱，她畢業于倫敦帝國理工學院材料工程學專業，1992年返港發展接拍金莎朱古力廣告，而被TVB發掘，成合約藝人。她眼神堅定，自帶一份自信從容，演起職業女性很能讓觀眾信服。

說回來，演戲對港女來說似乎也只是其中一個職業選擇，演戲之后又去讀書深造的也大有人在。比如在劍橋大學法學院畢業的麥明詩，做了演員后還去美國考了律師執照。朱千雪在加拿大本科畢業后去拍戲，后來又向TVB請假去修了社會學碩士和法律博士，而后轉頭法律界至今。港女們親身證明，掌握專業和學問，人生才能隨時隨地重新出發。

在內娛的職場劇，這樣的高知演員樣本則非常罕見。雖然說精英行業的職場劇，不一定需要高學歷，但一張張過度在偶像劇里透支的臉，在演著職場劇，而著裝、語氣神態和臺詞表達與偶像劇又別無二致，觀眾代入起來就更難了。

TVB監制戚其義很多年前曾說：“年輕人通過看TVB職業劇，都立志成為警察、醫生、記者等專業人士，我覺得我們在推動社會進步。”現在觀眾看國產劇都在批判戀愛腦，觀眾早不愛看瓊瑤了，奈何編劇還是三板斧。

合拍片啟示錄

港劇的后來大家都不陌生。用黎瑞剛的話說，TVB經歷了“方向戰略迷失的10年”。他曾經精準總結過TVB的癥結——全面老化，內部管理山頭林立、諸侯割據，沒有有效的投入，嚴重地滯后于傳媒科技發展和大勢格局，離年輕觀眾越來越遠。

內地的流媒體在崛起，海外的流媒體在搶占市場，局限在一方天地，港劇式微是必然，與電影一樣，北上成為出路。2010年，優酷開始代理發行所有TVB電視劇，三年后，優酷更進一步，直接與TVB達成戰略合作，獲得TVB所制作的劇集和綜藝的獨家新媒體版權，成為唯一一家囊獲TVB全部正版版權的內地視頻企業。

起初，內地只是港劇的發行渠道之一，但正好這一時期內地視頻平臺逐步明確了產品定位，走向版權合規化，逐漸吸納了優質的內容制作方。

隨后優酷與TVB的合作不斷加深。2018年，優酷與TVB、TVBC共同推出“全球同步劇系列”，首次實現港劇在內地和香港地區同步播出。2020年，優酷與TVB、寰亞等片方合作，制作了《刑偵日記》《家族榮耀》等多部定制港劇。

這一過程中，從版權授權到定制劇和合拍劇，TVB變成了一家港味特色的茶餐廳，北上之后開始適應內地的口味。

最緊要的原因是觀眾基本盤變了。《鑒證實錄》《沖上云霄》《ON CALL 36小時》監制潘嘉德曾經總結過港劇的“師奶化”：家庭戲、職場戲、情感戲，劇情要更多滿足“師奶”（廣東話中指的是家庭主婦）的喜好。但現在港劇和其他劇種一樣，面對的是網生觀眾，必須“去師奶化”。

在內地流媒體的加持下，更現代的感情戲融入港劇。優酷副總裁謝穎也提到，在《白色強人2》時，有意加強了劇中的愛情戲。“新港劇”停下求效率的腳步，拓展新的敘事節奏。

制作班底也一起搭臺子唱戲。去年殺青的《隱娘》，由香港地區和內地兩個頭部制作班底合作，導演戚其義、攝影指導伍文拯、武術指導鄧瑞華來自香港，造型指導楊樹棟、紀偉華則是內地資深人士，演員則包括秦嵐、鄭業成與香港演員羅嘉良、翁虹等。場景、道具、美術等過往港劇廣受詬病的問題也得到了改善。

優酷港劇場已經是全網最大的港劇片庫。“港劇場”直到現在仍然是其最有特色的垂類內容。據新華網與優酷聯合發布的《2022港劇觀看報告》，2021年港劇場全年觀看總時長達到近40億小時，觀眾年齡層橫跨三代人，其中80后、90后占比最多，分別是24%和26%，而00后用戶也達近20%。

當然，優酷也不是沒有對手，今年8月，TVB與騰訊視頻簽署合作框架協議，其中既包括港劇授權，也有定制劇計劃。但優酷最大的優勢，是早已走過與港劇班底的磨合，熟悉內地市場對港劇的需求。取其港味，適之內地，并非三兩天功夫可煉成。

謝穎表示，優酷將內地新技術、新思路與港劇制作團隊的成熟經驗融合，深度參與選題設置，打造差異化內容，后續將陸續推出《超能使者》《隱門》等一系列創新作品，還將推出《黑暗榮耀》翻拍版《黑色月光》，由楊茜堯（楊怡）領銜。

也許是港劇榮耀到改革的歷程太艱難，比起內地劇，TVB更深刻內觀自己。比如在《新聞女王》里就直接了呈現兩撥人在搞山頭主義，直擊痛點。TVB也沒有妄自菲薄，知道自己價值所在，安排佘詩曼說出那句：新聞是我們教大家看的，雖然新聞對GDP貢獻不大，沒有經濟價值，但真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