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林子人

界面新聞編輯 | 姜妍

當地時間11月16日，英國作家、文學評論家A.S.拜厄特（A.S. Byatt）于倫敦家中去世，享年87歲。長期代理拜厄特出版事宜的出版商Chatto & Windus于昨日公布了這一消息，公告中稱拜厄特在親人的陪伴下安詳離世，但并未公布死因。

“A.S. Byatt”是安東尼婭·蘇珊·杜菲（Antonia Susan Duffy）的筆名，在其六十年的職業生涯中，她發表過十一部小說和六部短篇小說集，收獲多項文學獎。她最成功的作品是《占有》（Possession），這部小說獲得了1990年布克文學獎，在英國和美國都成為了暢銷書，在全球各地有超過30種譯本，并于2002年被改編為電影。1999年，拜厄特被授予“女爵士”頭銜，以表彰其對當代英語文學做出的貢獻。

1936年8月24日，拜厄特出生于英格蘭謝菲爾德。她的父親是一位大律師和法官，母親是一位教師和家庭主婦。拜厄特是家中四個孩子中的長女，她的妹妹瑪格麗特·德拉布爾（Margaret Drabble）也是一位知名作家。包括父母和弟妹在內，拜厄特全家都是劍橋大學畢業生。在牛津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時，拜厄特的博士生導師曾試圖打消她寫小說的念頭，據她回憶，導師對她說：“親愛的，每一個獲得一級榮譽學位的年輕女孩都夢想寫出一部好小說，但沒有人能做到。”

拜厄特在多所大學有過教學經歷，1972年，她在倫敦大學學院成為英美文學全職講師，并于1981年升任為高級講師，但她于兩年后辭職專注于寫作。在成為全職作家之前，拜厄特已經發表了多部小說，通過最早的兩部小說——《太陽的陰影》（The Shadow of the Sun, 1964）和《游戲》（The Game, 1967）——以及“女性成長四部曲”，她緩慢但穩定地積累了自己的文學聲譽。

長期浸淫于學術環境中，拜厄特的文學創作也具有很強的“學院”風格。英國文化教育協會（British Council）如此評價她的寫作風格：

“許多拜厄特筆下的角色是作家或學者，且這些學者的研究課題通常就是小說的核心，她充滿自覺的敘事常常吸引讀者注意文學和藝術創作的過程，特別是提醒他們留意經驗和用于表現經驗的語言和圖像之間的落差。

她的小說和故事充滿了互文、文學典故和援引：童話和幻想文學的話語、文學和語言學理論、文學史，特別是維多利亞時代——拜厄特對那個時代研究頗深。她對19世紀的癡迷同樣延伸到了那個時代的科學和宗教辯論，她在一些小說中探討了她對達爾文主義的興趣。除此以外，拜厄特也是一位講故事的高手，她創造了許多迷人復雜的角色和引人入勝的情節，既有社會現實主義的色彩，又充滿了文學性和象征主義。”

《占有》就是一個鮮明體現拜厄特寫作風格的例子：1985年，文學研究助理羅蘭在倫敦圖書館閱讀一本維多利亞時代的大詩人艾什的詩集，在書中發現了一沓詩人的情書，一段無人知曉的情事呼之欲出。在追蹤這段歷史的過程中，兩位當代學者也墜入了愛河。拜厄特則一邊借主角之口調侃學術界的種種問題，一邊駕輕就熟地模仿維多利亞時代的文風寫出長詩。她在1991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表示，“我不是一個剛好在寫小說的學者，而是一個剛好很擅長做學術的小說家。”

拜厄特與她同為小說家的妹妹瑪格麗特之間的復雜關系在英國文化界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她在寫作生涯早期一度被籠罩于妹妹的光環之下：1963年，瑪格麗特·德拉布爾的首部作品《夏日鳥籠》（A Summer Bird Cage）一炮而紅，拜厄特曾在接受《巴黎評論》采訪時回憶道，自己第一次發表小說時最害怕的不是惡評，而是被拿來與妹妹比較。兩姐妹之間的文學競爭讓她們之間的關系日益緊張，文學媒體津津樂道于聲稱她們不會讀彼此的作品，見面的次數也很少。2011年，德拉布爾告訴《每日電訊報》，她們之間的宿怨已積重難返。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何充滿張力的家族關系是拜厄特多部作品的重要話題。在她的首部小說《太陽的陰影》中，一個女兒試圖逃離充滿控制欲的父親；《游戲》講述的是一對彼此競爭的姐妹的故事（兩年前，德拉布爾也發表了一部類似主題的小說）。

“女性成長四部曲”則帶有某種自傳色彩。與拜厄特一樣，書中的主人公弗雷德麗卡和她的姐姐史蒂芬妮在20世紀中葉的英國長大成人，那是一個即使接受過高等教育，女性也被期待在婚后辭去工作的時代。在“女性成長四部曲”中，拜厄特帶領讀者旁觀了弗雷德麗卡和史蒂芬妮的成長經歷，故事開始于《花園中的處子》（The Virgin in the Garden, 1978），17歲的少女弗雷德麗卡為慶祝伊麗莎白二世加冕在一出戲劇中扮演了童貞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在《靜物》（Still Life, 1985）和《巴別塔》(The Babel, 1996）中，弗雷德麗卡和姐姐來到劍橋大學求學，進入婚姻，成為母親，在學術追求和家庭生活中掙扎；兩姐妹的故事在《吹口哨的女人》（A Whistling Woman, 2002）中迎來尾聲。

拜厄特曾在2009年《衛報》的采訪中表示，“這樣的一幅畫面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女人）好不容易鉆出來看到了一點光，但立刻又被關進了廚房，我想我這一代人中很多女人都是如此。”她的最后一部作品《美杜莎的腳踝：故事精選》（Medusa's Ankles: Selected Stories）于2021年出版。

除了作家的身份以外，拜厄特還是一位著述頗豐的文學評論家。她出版過兩本關于英國作家艾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的書，一本分析華茲華斯和柯勒律治關系的書，并與尼古拉斯·沃倫（Nicholas Warren）合作編輯了一部關于喬治·艾略特的文集。在《小說中的肖像》（Portraits in Fiction, 2001）一書中，她探討了肖像與小說的微妙關系，分析的案例包括左拉、普魯斯特、艾麗絲·默多克等人的作品，她在2000年倫敦國家肖像畫廊的一場演講中首次觸及這個有趣的話題。雖然拜厄特的一些作品——特別是其學術作品——被詬病為厚重難懂，但她于2008年被《泰晤士報》評選為“1945年以來英國50位偉大作家之一”。

拜厄特的多部小說及文學評論已被譯介到國內，包括“女性成長四部曲”、《占有》《天使與昆蟲》《孩子們的書》《馬蒂斯故事》《小說中的肖像》《論歷史與故事》等。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教授但漢松在其個人微博上轉發了拜厄特去世的消息并評論稱，“她是當代英語作家中，罕有地追求思想性的作者。為此她寫了一些極冗長的作品，探討歷史、藝術和科學的復雜關系。她的這種寫作，必然失去了大眾讀者和市場，但我相信未來的人們，會不斷返回去閱讀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