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解局

在西方社會，“代寫論文”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合約作弊”（contract cheating），這是極其嚴重的學術不端行為，查到就會開除。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些西方國家的大學生私下里早有代寫論文的“國際渠道”，而且包通過。

不過，最有意思的是，這些歐美高校的大學生以為自己找的是學術更高的碩士、博士來操刀，卻沒想到經過層層轉包后，給他們代寫的卻是：

非洲窮國肯尼亞的黑人兄弟。

如此魔幻的一幕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最初發現這個秘密的，是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

2021年，他們的一項調查發現，美國大學生在疫情期間習慣將論文外包給海外的代寫公司。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調查發現肯尼亞是全球最大的“論文工廠”

根據調查，這個人口數量不到美國1/6的國家——肯尼亞，寫手完成的訂單占比為43.4%，超過了美國本土寫手完成的份額 (31.6%)。

肯尼亞的“論文工廠”業務范圍十分廣泛，不僅可以寫本科生論文，還能操刀碩士、博士論文，至于中學生的論文或作業，更是So Easy。

論文工廠喜歡使用白人頭像和世界名校為自己的業務“背書”

起初，調查者以為這些地點在海外的代寫公司，應該是英語系的國家，因為在調查發現的代寫公司網站上，銷售人員都會介紹自己公司的“槍手”來自世界名校。

可經過更為細致地調查后，調查者發現，大部分論文業務幾經輾轉，幾乎都流向了非洲的肯尼亞，那里的“槍手”占到全球論文代寫市場的一半以上。

在那些偽裝成學術交流性質的代寫網站中，無論醫學、工程學還是更為復雜的天文學，只要有需求的專業，統統都可以在專門的論文代寫網站找到合適的寫手，而且明碼標價。

甚至不只是本科生論文，就連碩博論文，不分學科，肯尼亞的代寫者也全都能搞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遠在千里之外的肯尼亞槍手，比他們的客戶更熟悉美國高校的論文標準和作業要求。

即便沒有任何先進的實驗室，他們卻總能交出最前沿的理論模型和實驗數據。

即便是更為冷門的核物理與考古學，也都毫無壓力地直接接單。

有些肯尼亞的老寫手自己單干，要價能達到十幾美元到幾十美元一小時。

當然，更多的人是給“論文工廠”打工。

那種論文公司統一去接單、發貨，寫手只管寫。

01

誰也想不到，許多歐美高校畢業生的論文居然是在非洲的肯尼亞完成。

一般來說，代寫論文的“國際價格”是按難度，以單價每頁的價格收取，市場價格每頁大約是10-15美元（約73-109元人民幣）。

不過，這是“論文工廠”收取的價格，肯尼亞寫手實際拿到的酬勞只是小頭：大約是2美元/頁，但在肯尼亞當地已經是高薪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按兩周到一個月提交的論文計算，“論文工廠”還貼心推出3小時論文服務，費用要加到約50美元（約365元人民幣）每頁。

一個匿名接受調查的肯尼亞槍手告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他每月為美國大學生代寫論文就可以賺取2000多美元的收入。

在肯尼亞，普通人的年均收入不超過1700美元，如此高的收入使得無數肯尼亞寫手趨之若鶩。

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調查顯示，僅社交平臺上以私人名義接代寫訂單的肯尼亞寫手就超過10萬名。

比較諷刺的是，歐美學生拿著錢買論文來應付學校，而肯尼亞的學生卻拿捉刀代筆賺來的錢繼續著自己的求學之路。

至于質量，那位接受采訪的肯尼亞槍手還得意地告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他曾在撰寫完初稿后，被客戶緊急叫停。

不是因為寫得不好，而是論文寫得實在質量太高，引起了客戶的教授懷疑。

為此，他不得不降低內容深度，甚至故意在幾個關鍵處出錯，使之更符合這位客戶的真實水平。

他還說，因為自己的貼心服務，之前的客戶不僅本科畢業找他寫論文，還與他預訂了后面的碩士論文……

可笑的是，隨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這次新聞的播出，如今別說歐美學生，就連很多亞洲國家的學生都知曉了這個秘密。

今年4月，韓國法務部長的女兒被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錄取。

一個名為“Miju Moms”的賬號，在美國最大的請愿網站上爆料韓國高官女兒涉嫌學術不端

結果，有人在全美最大的請愿網站上爆料這名韓國高官女兒涉嫌學術、資料造假，揭露她的論文都是花錢找肯尼亞槍手代筆完成，要求MIT重新考慮其錄取。

此事引發了韓國及美國民間的軒然大波，有超過4萬人簽名聯署要求MIT徹查此事。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也有調查指出，“論文工廠”一部分的客戶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

近十年留學熱潮不斷高漲，國際代寫業務也隨著中國客戶越來越多的需求，逐漸旺盛起來。

其實，國際上代寫論文的人分布的國家有不少，除了歐美及東歐的一些國家，就連印度也未“缺席”如此重要的市場。

可如今，肯尼亞在這個市場越做越大，幾乎成為全世界的“論文工廠”。

02

在很多人眼里，位于東非的肯尼亞是個窮國。

單從國家的經濟總量來說，這個認識也沒錯。

2022年，肯尼亞GDP為1134億美元，人均GDP只有1700多美元。

肯尼亞地處東非，經濟并不發達，但教育事業很出色

不過，肯尼亞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英語至今是其官方語言之一。

更令人意外的是，肯尼亞目前有5709萬人，人口增長速度保持在2.2%以上，其中四分之三的人口年齡不到30歲。

此外，根據聯合國調查顯示，肯尼亞的教育水平是周邊所有國家中最好的，15-24歲的年輕人識字率高達87%。

背后的原因或許是肯尼亞政府深感經濟落后，近十年來一直重視教育，不惜花費重金用在教育上。

在2020-2021年的肯尼亞國家預算公告中，教育部門獲得了4977億肯尼亞先令（約合33億美元），占國家預算的26.7%。

肯尼亞首都內羅畢是各國大使館及許多國際組織駐非的所在地，甚至連聯合國的非洲總部也設于此。

因此，這里聚集了肯尼亞最優秀的教育資源，費用也遠比非洲其他地區要高。

南非首都開普敦的學校以貴聞名，但內羅畢的國際學校費用還要高出近66%，最貴的學校每年學費高達3萬美元。

要知道，三分之一的肯尼亞人，每天的生活成本才2美元。

窮歸窮，但肯尼亞還擁有非洲地區最大的教育集團——橋梁國際學校（Bridgeway Academy），得到了比爾·蓋茨、馬克·扎克伯格等世界富豪的資助，培養了75萬名當地學生。

同時，肯尼亞的大學每年還固定輸出約5萬名畢業生，人才儲備在整個非洲都算翹楚。

遺憾的是，肯尼亞的教育水平提升得很快，但薄弱的經濟水平實在提供不了那么多的工作崗位。

根據當地2019年人口普查數據顯示：18至34歲的青年人口約1370萬，其中失業人口534萬人，失業率近39%。

畢業就等同于失業，遲遲找不到工作的學生迫于生計，最終都會淪為“論文工廠”的一員。

通過各種網絡資源平臺，肯尼亞的“槍手”如魚得水，一邊接單，一邊拼接資料，每年可以炮制出數百萬篇的論文，而且更為專業和細致。

不過，當“槍手”也不是一份輕松的活。

因為遠隔重洋，許多肯尼亞的論文“個體戶”業務進行得并不順利，幾乎每個人都有過客戶在收到作業之后不付尾款，從此杳無音訊的經歷。

在當地的寫手群，經常有人咨詢要不要向客戶學校舉報他們。

得到的建議通常是算了，因為這些學生只要有了第一次代寫，就會有后面無數次，不能將整個產業鏈攪黃了。

事實上，這些個體槍手也是肯尼亞上千家“論文工廠”的團隊成員之一，他們既是寫手，也是某個科研課題的成員，甚至還是校稿團隊的編輯，圍繞論文產出的各個環節，當地早已經形成了龐大的生態鏈。

肯尼亞的論文“槍手”既單干，也會根據委托形成小組合作

論文作弊是全球共同抵制的學術不端行為，但在肯尼亞，這就是一份既不違反法律，又能養家糊口的工作。

對于肯尼亞的“槍手”來說，代寫論文除了可以賺錢，也為他們創造了接觸歐美高校教育資源的機會，可以及時了解最新的大學教育信息和課題，足以讓他們興趣濃厚地繼續寫下去。

正是有了成千上萬的肯尼亞論文槍手在幕后的“勤懇工作”，才能讓大洋彼岸象牙塔內的大學生有足夠的時間去喝酒、約會和健身。

論文代寫，無論是哪個國家都無法容忍的“合約作弊”行為。

自從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新聞出來后，英國的《每日郵報》與BBC也加入了調查行列。

《每日郵報》表示，英國學生每年購買的論文數至少11.5萬篇，同時表示真實的數字可能還要更高。

BBC調查后，撰寫的文章標題更直接：《幫助世界作弊的肯尼亞人》。

隨后，世界各國都有專門機構對肯尼亞的“論文工廠”進行了調查，并要求肯尼亞政府進行嚴厲打擊。

肯尼亞政府也曾經試圖對一些大型“論文工廠”組織進行取締，但收效甚微。

原因很簡單，一方面這些“論文工廠”其實都是由單個“槍手”組成，網絡運營生意，場地沒了絲毫不影響接單和撰寫；另一方面，肯尼亞高居不下的失業率不解決，大量的“槍手”要填飽肚子，也不可能收手。

而且，肯尼亞的“論文工廠”過去還有些遮遮掩掩，一般都會打著“學術輔導”、“協助修改”這類較為隱晦的名號遮遮掩掩；如今，論文代寫早已是大張旗鼓、徹底公開的產業了。

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論文工廠”的招聘廣告依然堂而皇之地掛在街道上

看到肯尼亞政府毫無辦法，各國只能自己想辦法。

除了不斷重申校紀校規，狠狠打擊論文代寫行為，有些高校還開發了反作弊軟件，比如美國大學常用的Turnitin，它將學生上交的論文和一個文本數據庫做比對，通過算法來分析相似性。

許多歐美高校還結成聯盟，針對特定的論文選題及引用的學術資料進行聯合審查，針對論文漏洞和數據進行甄別，以此杜絕學生論文的各種舞弊行為。

與此同時，在英國政府施壓下，PayPal也禁止了一系列“論文工廠”疑似賬戶的支付和轉賬功能。

只不過這些行動相對于猖獗的論文代寫行為，收效甚微。

甚至，如今的國內都出現了肯尼亞的“論文工廠”廣告。

讓肯尼亞“論文工廠”沒想到的是，政府和全球高校想盡辦法進行打擊論文代寫行為，始終無法如愿，“論文工廠”最后卻被一個新生的科技弄得生意一落千丈。

今年以來，隨著ChatGPT的出現，肯尼亞的槍手們起初很開心，覺得找到了更加快捷的論文撰寫工具。

可隨著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將ChatGPT用于自己的論文撰寫，很多人已經不再愿意花錢請槍手寫論文，更喜歡通過AI來獨自完成論文。

畢竟，不花錢就能寫出一篇論文，誰都覺得香。

以至于最近在肯尼亞的代寫群中，不斷有“槍手”抱怨，因為ChatGPT的出現，自己的訂單直線下滑，銳減了一半都不止。

用“魔法打敗魔法”的ChatGPT

這種用“魔法打敗魔法”的變化也讓高校哭笑不得，過去要提防學生找“槍手”代寫，現在又得想辦法避免學生使用ChatGPT炮制論文。

就像一句廣告語說的，“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說到底，這依然是一種論文舞弊和嚴重傷害學術純凈的行為。

任何打擊論文代寫的行動都是治標不治本，只要世界各國的高校繼續有論文撰寫需求，就一定會有投機取巧的行為。

從這點來看，目前似乎是個無解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