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朱詠玲

界面新聞編輯 | 樓婍沁

時尚產業向來因為環保問題被詬病，這也是為何“可持續”日益成為業內的熱門議題。

談到可持續時尚，快時尚門店里的舊衣回收箱或許是很多消費者的第一反應，但人們或許對其中的細節缺乏想象。

舉例來說，舊衣回收后的第一步通常是分揀，傳統分揀需要大量人力，且無法準確判斷面料成分，這直接影響了對紡織品的再利用。據新華社報道，全球廢舊紡織品資源化回收率僅為13%，回收后再用于制作服裝的比例小于1%。

但技術正在改變這一過程——不再需要人工，舊衣被放置到自動傳送帶上，經過高光譜相機的掃描，掃描得到的數據被人工智能處理后，便能自動檢測出衣物的面料成分。

這套設備由美國初創公司Refiberd研發，經過大量機器學習，它可以準確檢測出紡織品中僅占5%的成分，檢測范圍覆蓋混紡等15種以上紡織品。

Refiberd正與一些化學品回收商、紡織品廢料分揀機構和國際品牌合作試點該技術。公司首席技術官兼聯合創始人Tushita Gupta前不久還被《時代》周刊選入2023年全球AI百大影響力人物榜單，一同上榜的還有OpenAI首席執行官山姆·奧特曼、埃隆·馬斯克和李彥宏等人。

Refiberd也憑借這一技術獲得2023年度全球變革大獎（Global Change Award，以下簡稱“GCA”），后者由非營利組織H&M基金會發起。今年共有10個團隊獲獎，他們將平分200萬歐元獎金，并參加GCA提供的為期一年的指導項目，香港是該項目的其中一站。

10月中旬，界面時尚在香港見到了Refiberd創始人和本屆GCA的其他獲獎者，這些獲獎公司都專注于時尚行業可持續技術的研發。

除了像Refiberd這樣聚焦紡織品的循環利用，從源頭上減少污染也是許多技術公司的著眼點。紡織業的高污染不是秘密，而印染又是其中對環境破壞尤為嚴重的一個環節。

來自印度的公司KBCols Sciences就為此提供了一套環保的解決方案，他們從活性微生物中提取染料。

與傳統的合成染料相比，這種生物染料的印染時間可以縮短近一半，所需的溫度條件更低，因此可以節省能耗，尤其能節約多達60%的水。更重要的是，它能直接在傳統染料的印染設備上使用——意味著這不會增加新成本，也能在多種面料上著色，與同樣環保的植物染料相比具有更強的穩定性。

不抬高成本，同時效果不打折扣，這兩點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項可持續技術最終能否得到大規模的商業化應用。

公司的兩位創始人Arjun Bajwa和Vaishali Kulkarni告訴界面時尚，他們已經和一些國際紡織品生產商展開試點合作，其中包括Gucci母公司開云集團的供應商Albini集團，以及H&M和Zara等快時尚品牌的供應商Elyaf Tekstil。此次來華，他們也與一些中國的生產商建立了聯系。

其他獲獎公司大多還沒有走到商業化試點這一步，它們仍需要資金來支持實驗室階段的研發投入，因此向外募資的能力也同樣重要。

Algreen的首席運營官兼聯合創始人Roderick Thackray就在團隊中扮演這一角色。該公司的核心技術是生產100%生物基聚氨酯，以替代從石油中煉制的聚氨酯。聚氨酯（PU）是微塑料的主要污染源之一，在時尚行業，它常被用于制作鞋子里的泡沫、衣物上的涂層和粘合劑，以及化妝品中的成膜劑。

Roderick告訴界面時尚，他曾在私募基金行業有過20年的工作經驗，主要負責為公司募資，與另一位負責技術研發的創始人形成互補。

目前，Algreen從英國政府的專項基金和各類比賽中共募集了約200萬英鎊（約合人民幣1778萬元），這足以支撐公司自2020年創立以來的投入。Algreen也在最近開啟了種子輪融資。

Algreen目前正與全球大型的快時尚和美妝集團洽談合作的可能，但Roderick也表示，擴大生產規模需要更多融資，這是該過程中最大的挑戰之一。

這也是可持續技術初創公司們面臨的普遍問題。它們通常從實驗室起步，在研發出一種新產品或技術后，往往會小范圍做試點，再去尋求與品牌，更準確地說是品牌上游的供應商建立規模化的合作。

但最終能走到這一步并非易事，這既取決于初創公司的綜合能力，包括技術、資金和團隊等，也與產業環境有很大關系。

非營利機構香港紡織及成衣研發中心（以下簡稱“HKRITA”）長期與國際組織及時尚集團合作，為它們提供可持續技術方案，Gap、Puma、Burberry和H&M等品牌都是其合作過的對象。但即便與產業密切接軌，它也同樣面臨規模化應用的難題。

據HKRITA行政總裁葛儀文介紹，在HKRITA做過的兩三百個研發項目中，目前真正投入市場的只有十幾二十個，很多項目仍處于半成品階段?！把邪l的風險是很高的，做完也可能沒有市場，”葛儀文告訴界面時尚。

可持續技術的落地通常在產業鏈上游，但下游的品牌擁有資金和話語權，更有能力推動這一轉變的發生。

很多時尚品牌正在這樣做，通過舉辦比賽來挖掘和贊助新技術是一種常見的方式，不只是H&M，LVMH、開云等大型時尚集團均有類似舉措。

這些能被外界看見的行動有助于品牌提升美譽度，但考慮到新技術的產業化道阻且長，這依然很難改變時尚行業并不環保的事實。國際能源署的數據顯示，全球碳排放總量的10%來自紡織服裝業，它是僅次于石油的第二大污染源。

H&M基金會發言人Christiane Dolva表示，除了尋找技術上的創新，他們也在為時尚及紡織行業尋求思維模式的整體轉變。但這同樣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它要求品牌們與消費者間持續對話，以及業務模式的徹底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