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多鯨資本

日本是世界上少子化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生育成本提高、預期收入下降導致日本適育人口「不愿生」、「不敢生」，更使得日本陷入了「超少子化」的困境。

同為東亞國家，韓國正在步日本后塵。歷經「超少子化」數十年之后，這已經對日本的高校招生造成了難以想象的沖擊。

本文以日本高校入學率降低為出發點，從而一窺美國高等教育生源緊縮趨勢，進而也為我國未來的社會發展提供一定反思意義。

以下為編譯正文：

東京，冬季學期的最后一周，國際基督教大學（International Christian University, ICU）的校園一片寧靜，少數還留校的本科生正坐在新萌芽的梅樹下學習。

春天的校園充滿了大自然的氣息，然而，危險的事情悄無聲息地降臨了。在經歷幾十年連續的出生率下降之后，日本的高等教育生源，正在面臨緊縮。

在短短三十年間，日本 18 歲的人口數量減少了近一半，從 1990 年的 200 多萬減少至現在的 110 萬。根據日本文部科學省（the Japanese Ministry of Education, Culture, Sports, Science and Technology）的預測，到 2040 年，這一數字將進一步下降到 88 萬。

生源的急劇收縮已經給日本高校帶來了巨大損失，并且將對社會和經濟增長造成嚴重的后果——不僅如此，美國當前也正在面臨著這種情況，一些州的 18 歲人口數量已經開始下降，并且這種態勢很快將蔓延到全國。

國際基督教大學管理學資深副教授稻葉優史（Yushi Inaba）稱，「現在正在日本發生的事，可以為美國的決策者和雇主，以及已經開始應對自身入學率急劇下降問題的大學和院校提供 ‘線索和啟示’。」

根據日本的經驗，高校生源緊縮帶來的最大的威脅是：在中國等國際競爭對手不斷提高本國擁有高等教育學位的人口比例之際，日本的國際經濟競爭力將被進一步削弱。

仙臺東北大學（Tohoku University in Sendai）教授兼國際戰略辦公室副主任米澤昭義（Akiyoshi Yonezawa）說，這顯然讓日本國內的政策制定者和行業高層感受到了「危機的來臨」。

20 世紀 90 年代，「人口老齡化」（shoushikoureika）的出現與日本經濟衰退的跡象逐漸相吻合。80 年代中期到 90 年代日本經濟持續蕭條。之后，日本經濟沒能走出低谷，反而一直沉淪，長期維持著低速甚至是負增長，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也沒有起色，于是就有了「失去的三十年」之稱。而現在，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按照日本目前的人口發展趨勢，日本的國內生產總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GDP）在未來 40 年中，每年都將呈下跌趨勢。

米澤昭義的另一項研究發現，為了推動經濟增長，一些日本企業正在將原先的國內業務轉移到國外，并招聘受過大學教育的外籍員工。

日本 18 歲人口的數量在短短三十年間減少了近一半，從 1990 年的 200 多萬人減少到現在的 110 萬人。預計到 2040 年，這一數字將進一步下降到 88 萬。

這不僅是因為人口減少，也是日本大學大幅降低入學標準的結果。據日本教育部消息，1991 年申請者的平均錄取比例為十分之六，而如今日本大學的錄取比例超過了十分之九。「入學更容易，畢業也更容易。」這也引發了公眾討論：學生在大學里是否真正掌握了社會生存所必要的知識和技能？

即使學校對于學生的選擇性下降，有些幾乎要采取「照單全收」的招生策略，但日本仍有超過 40% 的私立大學（共有 603 所大學，還有 179 所公立大學）沒有完成政府分配的招生配額。

來源：(U.S.) The World Bank | (Japan) Japanese Ministry of Education, Culture, Sport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日本也成為了研究并解決大學生人數下降問題的實驗室，盡管目前的結果表明，要解決這個問題，人們所能做的還很有限。

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預測，日本的 1.26 億人口在未來 40 年內將減少四分之一以上。

雖然美國的數字沒有那么可怕，但「火車正朝著同樣的方向前行」，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據美國國家衛生統計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Health Statistics）報告，美國的出生率（即每千名婦女的活產數）一直在持續下降。據初步概算，在 2010 年代的 10 年中，美國有 9 年的出生總數都在下降，2020 年的下降幅度更大，2021 年才略微上升了 1%。

從 2010 年至今，美國的大學入學率下降了 11%，約有 240 萬名學生。據預計，這將加速美國大學入學率迎來前所未有的下滑。根據西部州際高等教育委員會（Western Interstate Commission for Higher Education）的數據，從 2026 年到 2037 年，美國高中畢業生人數將下降 10%。根據其他相關預測，未來 18 歲人口的下降幅度將超過 15%。

盡管最嚴重的人口衰退潮仍未到來，然而當前的入學率下降已然對美國高校在各方面造成了影響，其影響方式與日本高校所經歷的極為相似，包括引發倒閉和合并——尤其是小型地區性院校的倒閉和合并。

Inaba 的一項研究發現，從 2000 年到 2020 年，日本至少有 11 所大學關閉，29 所大學合并，而在此之前的 50 年里，只有 3 所大學合并。東京的京泉大學（Keisen University）也在今年三月宣布，將在當屆學生畢業后即刻關閉，理由就是新生人數的持續走低。

最直接面臨沖擊的，是日本農村地區的小型私立大學，它們的 「hensachi」（即基于就業選擇性和畢業生就業率的排名）較低。

稻葉優史表示，對比日益減少的學生數量來看，日本的大學數量「肯定太多了」。

這一差異加劇了日本農村與城市之間的鴻溝，而這種鴻溝在美國也有擴大趨勢。日本的年輕人成群結隊地離開農村，前往東京等大城市；在東京的澀谷購物區或新宿街區，幾乎看不到人口老齡化的跡象，那里的餐館和酒吧通宵營業，年輕人絡繹不絕。由于這種人口遷移，農村地區擁有大學學歷的工人會越來越少，而加劇城市人口的膨脹。

大學畢業生的外流使日本農村地區擁有學位的工人數量大幅減少，以至于一些農村縣已經介入并接管了瀕臨倒閉的大學，以維持其正常運轉。

在美國，農村地區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數也少于城市地區，根據美國農業部的數據，農村地區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數為 21%，而城市地區為 35%。美聯儲報告稱，自 1970 年以來，這一差距已擴大了兩倍，這加劇了社會、經濟和政治鴻溝。

然而，美國的許多農村大學非但沒有為農村學生提供更多的機會，維持當地畢業生的供應，反而大幅削減了所開設課程和專業的數量。

在日本，「短期大學」（tanki daigaku）的損失尤為嚴重。就像與之大致相當的美國社區學院一樣，日本的初級學院（junior colleges，兩年制短期高等教育機構）也承受了入學率下降的大部分損失；1996 年至 2018 年間，在總共 598 所初級學院中，有 267 所關閉或合并。

在日本，許多學生（尤其是女生，因為對她們來說，需要四年制學位的職業機會越來越多）都選擇進入四年制大學學習。這也是迄今為止四年制大學入學率下降幅度不大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是：雖然 18 歲的學生人數在下降，但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卻上升到了 81%。

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的報告，62%的美國高中畢業生會直接進入大學深造，而日本的這一比例要高得多。而且，美國高中畢業生直接進入大學的比例并沒有像日本那樣上升，而是從2016年的70%的高點開始下降。

國際基督教大學負責學術事務的副校長羅伯特 · 埃斯基爾森（Robert Eskildsen）說，日本大學現在已經走到了一個拐點。18 歲的年輕人上大學的比例可能不會再提高了，而且從初級學院搶走的學生也所剩無幾。

埃斯基爾森在東京西部牧歌式校園的辦公室里與同事們喝茶時說：「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大學將開始感受到危機。」

事實上，國際基督教大學是一所非教會學校，建于 1949 年，其前身是一家軍用飛機制造商的廠房。它的排名很高，一直是日本選拔性最強的大學之一，其擁有的教育資源非常殷實，在日本國內數一數二。

據稻葉優史觀察，尋找類似的利基市場（ niche market）——比如采用英語教學，或者增加動畫、市場營銷和國際管理等科目——是一些日本大學應對生源萎縮的另一種方式。

國際基督教大學文學院院長、社會學家 Yoshito Ishio 說，在美國，開設新專業可能需要數年時間，而日本的大學則能迅速響應市場、雇主和學生對此類學科的需求。Yoshito Ishio 認為：「大學需要更快地對市場做出改變，因為這更重要。」

另外，一些大學還擴大了與高中以往的小規模合作，建立了專門的潛在學生渠道，這些學生無需參加大學入學考試即可獲得優先錄取。

根據日本教育部的數據，自 2000 年以來，以這種方式錄取的學生比例有所增長，公立大學從 10% 增長到 12%，私立大學從 37% 增長到 44%。

其他縮小入學率差距的努力則收效甚微。例如，由于語言教學壁壘和來自其他國家的競爭，日本更難吸引到國際學生。

據日本教育部報告，在疫情之前，日本四年制本科生中只有不到 3% 是外國公民，而在疫情之后，邊境限制又大大降低了這個數字。

在美國就讀大學的留學生情況也釋放出了一些警告信號。根據國際教育研究所（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的數據，即使在疫情之前，赴美留學生的數量也在趨于平穩。雖然去年赴美留學生人數在大流行病期間急劇下降后略有回升，但現在人們擔心來自最重要的留學生輸出國的留學生人數會越來越少：中國。

自 2000 年以來，美國大專院校的入學率已經下降了 11% 以上，預計在 2026 年至 2037 年期間將下降 15%。

移民可以幫助增加大學生人數，但根據移民服務局（Immigration Services Agency）的數據，日本幾乎沒有移民，移民約占總人口的 2%。人口普查局稱，美國的移民比例也在大幅下降。

面對日本長期以來的 人口老齡化情況，日本的大學迄今為止一直 「通過減負和擠壓專科學校的業務 」來維持其入學率。但這些策略已接近極限。

從現在開始，入學率即將面臨長期下降。而日本，美國將不得不面對一個「越來越不受國際學生歡迎」的事實，埃斯基爾森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