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五環外OUTSIDE 杜若 優優
編輯|車卯卯
縣城青年人的團體夜生活一分為二，撲克麻將和手游。00后李玥和她的朋友們，屬于手游派系。每天的閑暇時間，有一大部分奉獻給了游戲。
晚上8點，吃飽飯躺在沙發上的李玥一邊和幾個好友通著語音電話，一邊準備打開《原神》。但微信語音里的好友，紛紛打開了《王者榮耀》，手指已經在《原神》上的李玥轉了個圈，同意了好友在《王者榮耀》里五缺一的排位邀請。
《原神》是米哈游制作發行的開放世界冒險手游，也是米哈游最經典的一款游戲，用戶數量過億。而米哈游，則是于騰訊與網易并肩平齊的游戲三大廠之一。除了《原神》以外，《崩壞》系列、《未定事件簿》也是米哈游的代表作。
如今，米哈游正處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尷尬地位。米哈游未崛起時，年輕人的游戲世界幾乎被騰訊與網易兩大廠壟斷。而在2020年，米哈游憑借《原神》沖出重圍，成功從騰訊與網易兩大巨頭壟斷的游戲世界中分走了一杯羹。
只是，縣城青年們可不關注什么游戲是什么廠商發行的。在他們眼中，游戲有且只有兩類——《王者榮耀》和其他。
《原神》就像個過氣網紅，從剛開始的人手必備，到如今李玥朋友們手機里早已不見它的身影。其實不僅是《原神》，米哈游的《崩壞》系列和《未定事件簿》也曾一度成為李玥和朋友們的香餑餑，但最終也只是短暫停留。
小鎮青年的游戲世界，流水的米哈游。
01 米哈游，難以扎根縣城社交圈
縣城唯一一個商業街里，充斥著空調冷氣的奶茶店坐滿了年輕人。大部分人的姿勢格外統一，翹著二郎腿橫著手機打游戲，時不時和身邊人交談一句。
2022年暑期，李玥就是在這樣一種場景里入坑了《原神》。
狹長的桌椅間，朋友手機里《原神》游戲界面不斷更換，李玥的目光也隨著朋友的操作不斷移動。不同角色有相應的配音對話，能自由探索世界，是李玥對朋友手機里的新游戲的最初印象。
朋友向李玥展示游戲界面（圖源：李玥）
朋友趁著擊殺小怪后傳回七天神像處為角色補血的空隙，側頭向李玥說：“最近大家都在玩《原神》，你不玩嗎？”
朋友的話勾起了李玥心里的慌亂，朋友交談游戲的術語，李玥一句也聽不懂，只能假裝在和別人微信聊天，顯得格格不入。在此之前，她只聽過《原神》的名字，根本不知道如何玩，她立馬把《原神》加進下載列表。
初次下載安裝時間特別漫長，看著蝸牛一樣的加載條，李玥心急如焚。害怕落伍是縣城年輕人的通病，在朋友們都玩《原神》的時候，《原神》的意義就不單單是游戲，而是跟上大部隊的入場券。
《原神》2022年全年移動端合計流水（圖源：國產二次元手游觀察）
加載完成，李玥捧著發燙的手機點擊游戲界面，成功進入了游戲。開頭的動畫片段一幕幕放映，李玥在動畫中選好了自己的旅行者身份。畫面一閃，游戲界面便切換到了提瓦特大陸。
其實，不僅是李玥，大多縣城年輕人接觸《原神》，都是怕跟朋友聊天有代溝。李玥入坑《原神》后，便有意無意在其他聚會中打開這款游戲。她會看到，上次還不玩這款的朋友，下次相聚時也能和大家聊得有模有樣。“為了融入集體，每個人都在悄悄使勁”，李玥心想。
只是，還沒多久，朋友們之間便開始不談這一款游戲了。
“好無聊啊，還不如玩王者”，李玥朋友連連抱怨。因為不能和好友連麥開黑，玩《原神》更像是在玩單機游戲。剛開始，朋友們會特地組局聚在一起討論，但時間久了發現，這款游戲大多數時候，還是得一個人玩。
“只能聚在一起玩，不得勁啊”，帶領李玥入坑的朋友率先卸載了《原神》。畢竟，跟老一輩縣城人的社交扎堆棋牌桌不同，新一代縣城人的社交，必須隨時隨地。
“怎么又沒內存了？“一更新內存就蹭蹭漲”“怎么清理都還是不夠”，身邊朋友的吐槽聲此起彼伏。李玥128G的手機也出現了“內存不足”的提醒，她打開一看，《原神》占了26G的內存，只能忍痛刪除了許多照片，為《原神》騰出空間。
《原神》所占據的超高內存（圖源：李玥）
在李玥和她的朋友們剛開始玩《原神》時，每次看到和原神相關的漫展和聯名，都會一臉興奮地討論，期待在自己的縣里也會有相關的活動。但隨著一次又一次活動都只舉辦在大城市，心中也會有失落，“熱鬧都是城市的”。
“主題漫展可能選在上海開，也可能選在廣州開，可再怎么選也只會選在一二線大都市”李玥無奈道，“品牌聯名店倒算比較普遍，但像必勝客和喜茶在我們這邊也是一家都沒有。”
距離李玥最近的聯名店都需要驅車近一小時才能到達（圖源：高德地圖）
可為了周邊便驅車近一小時，李玥和朋友怎么算都覺得不值。再怎么想要，大家也只能寄希望于剛好出遠門的時間里能去聯名店里體驗一會。但，通常情況都會是眼睜睜看著聯名從開始預告到活動結束的那天。
所以，在李玥和朋友這些縣城人心中，《原神》至今只是一款曾經聚會能一起玩的游戲，并不能扎根。現在，幾個好朋友中，只有李玥仍然還沒卸掉這一款游戲。
02 可以氪金，但不是首選
“給游戲充錢，哪里比得上買一雙名牌新鞋”。
不同于上一輩的一味節儉，縣城年輕人，把為所愛慷慨解囊刻進了骨子里。
《未定事件簿》是米哈游旗下唯一的律政推理戀愛養成類游戲，與《原神》的開放世界冒險玩法完全不同，但二者都擁有著相似度極高的抽卡機制——《原神》里有“每十次祈愿必出四星或以上物品”的祈愿活動，而《未定事件簿》里有稀有程度不同的角色卡面。
稀有程度不同的卡面引玩家氪金（圖源：李玥）
但是抽卡都是有概率的，氪金才有更高的概率抽到。為了抽到這些角色與卡片，李玥和她的朋友們氪了金。“《未定事件簿》是在閨蜜分享后入坑的，玩這兩款游戲的時候都為喜歡的角色充值過一段時間的月卡。”
兩款游戲里每日上線領獎勵的30元月卡，李玥共充值了五次。
但氪金的體驗不是讓她上癮，也不是良好的游戲體驗。
因為，不是充值就能立刻抽到想要的那一款。在《原神》世界里，原石是主要的交易工具，1600枚原石便能在祈愿活動里抽上十連，90抽以內必出五星，180抽以內必出爆款的小大保底機制，讓許多非酋玩家都選擇通過氪金來觸發保底機制。
李玥抽了很多次，結果只能是在得到喜歡角色的過程中，多了更多不想要的角色。73抽得到的流浪者，81抽得到的納西妲，如今和其他角色一起安靜地躺在李玥的角色圖鑒里。
李玥在73發后抽到的流浪者（圖源：李玥）
相比于不知道多久才能抽到的祈愿活動，李玥更愛明碼標價的角色裝扮——花錢就能馬上得到。標價2480枚創世結晶的“殷紅終夜”，在活動期間李玥只花了一百出頭就成功拿下。
李玥購買的“殷紅終夜”角色裝扮（圖源：李玥）
“大家都說花錢很上癮，但我看來，不太值得”，從去年到現在，算上月卡與為了角色裝扮的另外開支，李玥為米哈游花的錢不過三百左右。身邊同齡玩家也基本都是有空閑時間時會斷斷續續在米哈游那充幾個月的月卡，總數也都在兩百出頭。
網絡世界里瘋狂氪金的玩家（圖源：小紅書）
被稱作“吸金巨獸”的米哈游，擠不進縣城年輕人的氪金清單前列。不是縣城里的青年沒錢，而是對縣城年輕人而言，游戲里面角色與裝扮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名牌和新款手機這類縣城社交硬通貨。
畢竟，在縣城里，你花幾千塊錢氪金，不會有人羨慕你。但若你花幾百塊錢買上縣城里沒有的名牌，你就會被安上“家中有錢”的標簽，成為朋友圈里的焦點。
李玥的發小方昊，便全面詮釋了縣城年輕人的世界，面子永遠大于娛樂精神慰藉。
方昊曾向李玥透露，“省吃儉用又入了一雙鞋，半年買鞋都快花了一萬。”方昊特別享受穿這些鞋子出去時朋友的羨慕，“你腳上的聯名一定很貴吧”。每當這個時候，方昊心里很高興，但總是裝作一副輕松的樣子，“隨便穿穿的”。
居縣城年輕人氪金前列的名牌鞋（圖源：方昊）
“這雙在朋友圈里我是第一個買的，那雙是家里人送的生日禮物”方昊把鞋從鞋盒里一雙雙拿出，順著網絡向李玥炫耀著。方昊這半年買的新鞋堆在鞋柜前側，與他身高等同的鞋柜霸占著他的房間。
拿出去有沒有面子，是縣城年輕人衡量應該氪多少金的標準。“在縣城里，就算米哈游上氪再多，也就是身邊同樣在玩的朋友才懂那些角色和稀有卡面的價值”李玥解釋道，“但像名牌和新款手機，一直都是社交圈子里的熱門話題。”
雖然縣城年輕人愿意為想要的東西慷慨解囊，但他們更擅長最大化利用自己手里的每一分錢。顯然，米哈游上獲得的歡愉，比不過面子上的攀比。
03 縣城的包容度，容不下為米哈游的瘋狂
李玥的閨蜜周珊是《未定事件簿》的狂熱粉絲，三年時間里，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的活動，周珊都會在能承受的范圍內盡力去夠到。男主角Q版大頭的抱枕，不同系列的亞克力掛件，各樣工藝的徽章……都被周珊視若珍寶地收藏在柜子里。
周珊前段時間在茶百道購買的聯名周邊（圖源：周珊）
但是她身邊的人看她卻總是帶有異樣。
這些費盡心力買回來的周邊，到了長輩口中卻變成了一文不值的破銅爛鐵。二十歲的周珊，還是常常因為房間里擺放的卡通玩偶，被家里人罵太過幼稚，盡是買些無用的東西。
縣城與一二線大都市間，不單有客觀發展的差距，更有思想上的鴻溝。大量的漫展與主題周邊店里隨處可見精心搭建的場景，還原度超高的cos，這些在一二線城市這些都算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事情，在縣城里就是搞特殊。
縣城的包容度，容不下cosplay五顏六色的裝扮，也容不下為米哈游瘋狂的玩家。但包容，卻對出身二次元的米哈游尤為重要。
面對家里人的強勢與不理解，周珊只能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愛好。
真正讓周珊感到窒息的是那次cos委托的經歷。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周珊決定用自己攢下來的錢約一次cos委托。cos委托，簡單來說，就是請別人打扮成自己二次元里喜歡的人物模樣，來實現自己的愿望。周珊決定，讓手機里的二次元老公來到現實當自己的一日男友。
經過一星期的對約cos委托流程理解，周珊找了一位離家最近的coser。雙方敲定好出的角色以及一些細節后，周珊便付了定金，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見面那天。
周珊那時候對cos委托流程的摸索（圖源：小紅書）
但等到真正見面的當天，周珊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周珊約同行的coser去逛商場看電影，本來想實現一場“甜蜜的約會”，可周珊千算萬算沒料到，在縣城里，頂著一頭棕紅頭發，穿著cos服實在是太過扎眼。
走進商場的那一刻，瞬間吸引了異樣的眼光和七嘴八舌指指點點。甚至，周珊的行為被一位遠方親戚看到后，轉眼就把這件事畫蛇添足告訴了周珊的父母。周珊沒有像網上所說那樣滿足，硬著頭皮看完了整場電影后，便跟同行的coser老師匆匆告別。回到家，立刻挨了一頓罵。
周珊這時才明白，縣城，并不適合做破次元的美夢。如今回想起來，周珊還是忘不了當時被審視的窘迫。
也就是，縣城對米哈游的低包容度，絕對不是米哈游生長的絕佳環境。
縣城青年的游戲世界，并不存在所謂的“高枕無憂”。
入行9年的米哈游，引以為傲的《原神》并不能夠成為下城市場里的常勝將軍。
前有《王者榮耀》、《和平精英》等常年霸占縣城青年茶余飯后社交的的老對手，后有00后熱衷的《蛋仔派對》，旗下的其他游戲卻難挑大梁。
米哈游在2022年上市游戲公司營收利潤排名位列第三
被兩面夾擊且勢力單薄的米哈游，將目光投向玩家，加大了收割韭菜的力度。
而縣城年輕玩家面對迎面駛來的鐮刀，大多選擇直接說再見。米哈游在下沉市場的興起與衰落，在縣城年輕人的下載與卸載中完成閉環。
04 結 語
有錢有閑的縣城青年，才不當米哈游的精神股東。曇花一現的熱潮，是現在米哈游在縣城的處境。
一方面，原神大版本更新長，長草期長，每日做完日常就下線，日活時間下降。米哈游推出星穹想去再次榨干大城市年輕人最后的休息時間。小鎮青年還是更青睞隨時隨地15-20分鐘一局的多巴胺快速釋放。
不同的游戲不好同時對比，但是不同的游戲公司，卻有相同的目標，去榨干玩家的每一分和每一分鐘。
另一方面，就跟大城市里，摜蛋和高爾夫球，絕不僅僅是娛樂和運動一樣，小鎮里的娛樂世界，游戲就不能不僅僅是游戲，還應該是高效的社交貨幣。
在縣城年輕人的熱情漸漸消散的當下，怎么才能重新俘獲他們的心，是如今擺在米哈游面前的下沉市場難題。
無數游戲誕生又逐漸走向低谷的今天，越來越多的游戲大廠將矛頭瞄準下沉市場。而能否留住縣城玩家們的心，決定著其是否有領跑下沉市場游戲世界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