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呂雅萱

界面新聞編輯 | 翟瑞民

2023年8月2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修訂草案）提請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五次會議審議。近日，中國人大網公布修訂草案全文，向社會公眾征求意見，截止期限為9月30日。

治安管理處罰法是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障公共安全的重要法律，其針對公民違法情節輕微、尚不構成犯罪的行為，是國家對個人發動懲戒的重要機制。我國現行治安管理處罰法于2006年3月1日起施行，繼2012年的修改之后，今年再次迎來大修。

法律界人士此前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表示，近年來，我國社會治安領域出現了很多新情況，相關法律工作因此也面臨很多新問題，修訂治安管理處罰法是適應社會新形式的需要。

擴大治安管理處罰范圍

界面新聞注意到，修訂草案擴大了治安管理處罰范圍，將近年來新涌現的違法行為如考試作弊、組織領導傳銷、從事有損英雄烈士保護等行為增列為擾亂公共秩序；以搶奪方向盤等方式妨礙公共交通工具駕駛、高空拋物、無人機“黑飛”等行為增列為妨害公共安全的行為。

修訂草案還將違反證人保護措施、采取滋擾糾纏等方法干擾他人正常生活、虐待所監護的幼老病殘人員、違法出售或提供公民個人信息等行為增列為侵犯人身、財產權利，以及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器材等行為增列為妨礙社會管理行為，并對上述行為作出不同程度的處罰。

法律界人士此前對界面新聞表示，修訂草案優化完善了違法行為種類、處罰程序和保護對象，近些年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高考舞弊案”“公交車墜江案”“倒賣個人信息案”等，在修訂草案相關條例中都有所體現，回應了公眾對打擊新興違法行為的訴求，應該予以認可。同時，在一些行為已經入刑法的情況下，有必要修改與刑法銜接密切的治安管理處罰法。

與此同時，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趙宏對界面新聞表示，需要注意的是，條例中新增的考試作弊、組織領導傳銷等一些行為其實已超出了治安管理的范疇，如修訂草案第27條規定，違反規定進入體育場館的，除了強行帶離現場以外，還新增“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一千元以下罰款”。她指出，如果一個人僅僅因為逃票而違反規定進入體育場館，這屬于民事糾紛，納入到治安管理處罰范圍內不妥。

“擴大處罰范圍意味著公安機關權力的擴張，對于這種擴張，法律上需要考慮配套相應的約束機制，否則對一些違法行為的打擊，會伴隨滋生權力不受制約的風險。”趙宏對界面新聞說。

行政拘留是對公民人身自由的限制，屬于較嚴厲的行政處罰。界面新聞注意到，修訂草案中有不少違法行為后果的懲罰方式是治安拘留，如修訂草案第39條規定，以搶奪方向盤或者拉扯、毆打駕駛人等方式妨礙公共交通工具駕駛的，處5日以下拘留或者1000元以下罰款。

趙宏對界面新聞表示，現有行政處罰法和治安管理處罰法施行過程中，均面臨對被行政拘留當事人權利保障不足的問題。

她指出，與刑罰不同，行政拘留無需經過檢察院和法院的層層把關，只由公安機關自主決定。現實執行中，公安機關一旦作出拘留決定，一般馬上就會把當事人送到拘留所執行。如果拘留處罰錯誤，當事人可以要求法院確認違法，但此時公安機關已經對其執行完畢，當事人的權利保障已經喪失了時效性。

趙宏指出，本次修訂草案并未對被行政拘留當事人的權利保障問題做出回應，雖然增加了“采取責令停業整頓措施”作為治安類案件的聽證事項，卻依舊未將行政拘留納入聽證范圍?！熬辛羰菍λ巳松碜杂傻膭儕Z，是很重的處罰，重大的罰款處罰可以聽證，拘留也應該給當事人一個聽證機會”，趙宏說。

違法記錄終身制存爭議

修訂草案第136條規定了未成年人違法記錄封存制度，明確對違反治安管理時不滿18周歲的人，違反治安管理的記錄應當予以封存，不得向任何單位和個人提供。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副教授管彥杰此前對新華社表示，修訂草案增加對未成年人違反治安管理記錄封存等人權保障措施，防止實踐中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和相關記錄管理不當導致信息泄露，盡量避免這些未成年人將來在考試、升學、就業、生活等方面受到影響。

趙宏表示，這對于保護未成年人是必要的，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違法標簽對個人未來生活的影響。但需要注意的是，未成年人的違法記錄仍舊允許“監察機關、司法機關為辦案需要或者攸關單位根據國家規定進行查詢”，即違法記錄并非徹底消除。

實際上，趙宏認為，不管對于未成年人還是成年人來說，違法記錄終身制并不妥，“違法不代表犯罪，一些人或因為一時的犯錯而背負終生違法記錄，這對其不同階段的升學就業會產生很大影響”。她認為，在違法處罰范圍擴大化的趨勢下，違法記錄終身制不妥，可適時考慮取消。

界面新聞注意到，此次治安管理處罰法修訂草案中，引發爭議的條款還包括第34條。此條規定目的在于打擊有損英烈和民族感情的違法行為，所列舉的應罰事項包括在公共場所或者強制他人在公共場所穿著、佩戴有損中華民族精神、傷害中華民族感情的服飾、標志的；制作、傳播、宣揚、散布有損中華民族感情、傷害中華民族感情的物品或者言論等。

根據該條規定，此類行為將被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或者1000元以上3000元以下罰款；情節嚴重的，被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同時并處5000元以下罰款。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蔡樂渭對界面新聞表示，法律條規用詞要求盡可能明確精準、有操作性，但此次修訂草案第34條法規的措辭并不明確，容易加大公權力機關的自由裁量權。